米德萊

28.

我並不怎麼難過……好吧，是有那麼一點點。

但我知道我不能如此自私地難過，我都已經祝福過志明與潔安，如果再難過下去，會讓我覺得這樣的祝福並不純靜，彷彿會讓他們觸霉似地不順利，這絕對不是我願意看到的，所以我告訴自己不再鑽牛角尖地為｢失去潔安｣而難過。

回到家的時候，我順便買了點酒，那不是要澆愁用的，而是要慶祝志明與潔安的婚事，順便讓待死的心情放鬆一下。

｢敬志明與潔安！｣

我躺在客廳的沙發上，高舉著啤酒，發酒瘋似地大喊。

是的，我得開心，我得快樂，我不能帶著怨氣死去。

在看電視配啤酒的過程當中，我一直沒專心在電視上，電視只是輔助我思考死去前還有哪些事得完成？不過我還是沒有想法，但我不擔心，因為與潔安已經有了完美的歸宿，我已經可以含笑而終，剩下的就是屬於自己可以滿意的Ending。

想到這裡，我的睏意越來越深，決定先去睡再說。

三月三十一號。

醒來以後，已經是中午的時段，我到客廳點起了一根菸，繼續思考要怎麼死比較好。

死神曾告訴我，時間一到，不論我當時在幹嘛，我的生命會立刻衰竭，所以我必須謹慎地挑選地點才行，畢竟在人們面前死去不太好，雖然我聽聞不到他們的反應，光是想像就讓我覺得很彆扭。

我是曾想過，不如算好時間，直接到殯儀館挑棺材，辦好所有後事手續，直接躺進去就好了，簡直是有效率極了。

那我是不是該辦場葬禮？我想起近幾年好像有人開始在死之前辦告別式，特地在臨死前與親朋好友好好地告別，我是不是也來辦一場？

算了，太麻煩了，光是籌備就不曉得得浪費多少時間，而且我要怎麼跟大家解釋我確定我要死了？還是簡簡單單地死去就好。

這樣的念頭興起以後，我也不再多想，決定先把該做的事完成再說。

首先，就是不要帶給人麻煩。

何其有幸，我可以事先知道自己死去的時間，於是我先花點時間寫下遺書，這是寫給我父母的，內容大概是請原諒我這個不孝的兒子，無法繼續活著好好孝順他們。我花了三個小時的時間寫完，寫完也已經淚流滿面。

接下來，我打電話給房東交代退租的事，然後正式地提出辭職，許多同事都驚訝我為什麼在經濟上軌道的時候突然放棄，我只是笑而不答，態度堅決。

我把信用卡停掉，把身上大部份的存款全轉給父母，再加上保險金，應該可以讓他們擔心餘生的生活。我只留下一萬元的現金給自己，我想這兩天再怎麼會奢侈，也不至於不夠用。

車子的部份我則是讓給一個我與潔安共同的一位客戶，恰好我記得他曾說想換車，於是我把車無條件轉讓給他，並告訴他我要出國唸書，急著想轉手，他聽了以後便欣然接受，也同意我把車明天再交給他。雖然我還想告訴他，萬一他聽聞我的死訊也不用擔心，因為我不會去找他，也不會留在車上，後來想想還是算了。

能想到可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一些沒想到的瑣事，也只能放著不管了，畢竟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事得做，怎麼想大概也只剩我的屍體要如何處置，不過這部份我已經想好了，我決定死在海邊，死在我與潔安接吻的地方，或許我可以在時間快到的時候，直接游到海上，幸運的話可能還可以不被發現，最後在海裡被魚啃食、被細菌分解……像我這麼環保的死法，不為在世的人們帶來麻煩，世界上應該也沒幾個人了，這是我最後僅能給世界的貢獻。

忙完所有該忙的事，也已經是晚上八點多，我才想到今天都還沒有進食，於是找了間吃到飽的火鍋店犒賞自己，撐著圓滾的肚子回家。

回家的時候，我特地買了一個生日蛋糕，一些小菜，以及兩手啤酒。

我在家裡把所有屬於自己的東西都打包起來，然後洗了一個澡，在客廳開了一瓶啤酒，並把蛋糕拆開來，在黑森林蛋糕點起白色蠟燭。

我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凌晨十二點，象徵四月一號的到來，我的死日。

我是這麼想的，既然生前慶祝生日，慶祝｢死日｣，倒也不錯。這世界上恐怕也沒多少人像我這樣可以慶祝｢死｣日，我沒什麼特別偉大的事蹟，但光是這件事就夠讓我死後可以說嘴了。如果死後有人可見的話。

總而言之，保持愉快的感覺，是最重要的。

｢祝我死日快樂……祝我死日快樂……祝我死日快樂……祝我死日快樂。｣

生日有三個願望，死日呢？

管他的，也來三個願望。

我雙手交握，虔誠地祈禱起來。

｢我劉大強，第一個死日願望是，希望我的父母可以不為我的死而傷心；第二個願望是，希望潔安可以與志明白頭偕老，永浴愛河；第三個願望……｣

我知道不能說出來。希望下輩子我可以再見到潔安，終成眷屬。

我吹熄蠟燭。

｢劉大強，死日快樂！｣我舉起酒瓶對自己說，大口大口地灌起來。

潔安應該已經結婚了吧？我望著陽台外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