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萊

29.

｢相公？你還好嗎？｣

我回過神來，眼前的潔安正以擔憂的表情問我。

好像不太對勁。

我看看潔安身上的裝扮，根本就是電視電影看到的仙女裝。整件衣服似紗又像布，泛著細細的微光，而且看起來很寬鬆，有那麼點像婚紗……說到這個，她不是已經結婚了？怎麼出現在我面前？

｢相公？｣潔安又問了一次。

｢相公？｣我蹙起眉頭。｢潔安，你在說笑嗎？怎麼叫我相公？志明呢？｣

｢誰是潔安？｣潔安反問：｢志明又是誰？｣

｢潔安當然是你啊？｣我失笑，仔細想想不太對，這裡到底是哪？

我看看四周，這不認真看還好，看了讓我想叫媽！沒想到我四周竟然是漆黑一片，並且有許多發亮的星星像是灑上去的一樣散佈在我的視野裡，有一些看起來離我很近，其實卻離我很遠。此時我似乎站在半空中，腳底踩著是軟軟卻又很堅固的某種物體，而這個物體像橋一樣，不斷漫延到未知處，我後方是往下延伸上來的，消失在雲朵裡，而潔安後方則是往上蔓延而去，通往一個極亮的地方。

為什麼我會在這個地方？而且潔安好像不知道自己叫潔安？

｢相公，我不是潔安。｣潔安往前站了起步。本來有點逆光讓我看不太清楚她的臉龐，她一靠近，就讓我看得更清楚了。｢我是──

倏地，潔安的臉孔瞬間一換，變成西裝紅髮男──死神啊。｣

｢靠！｣我猛地坐起，氣喘噓噓。

我驚恐地看看左右，發現自己正在床上，才知道自己做了惡夢。

｢我都要死了，難道不能讓我做個美夢嗎？｣我喃喃地抱怨。

我拿出手機，現在時間是下午一點多，算算時間，我大概剩十個小時多的壽夢。

我本來以為我會緊張地睡不著覺，沒想到我還是睡著了，看來我真的已經完全接受這個事實，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我到浴室盥洗一番，順便洗澡，儘管最後還是會發臭，不過把這皮囊洗一洗再就死，也算是給自己一個尊重，因此我洗了很久，幾乎快破皮了。

走到客廳把睡前的殘局收拾一下，再把昨天整理後封箱的箱子搬到車子裡。幸好我東西不多，只消兩趟就大功告成。

｢永別了！我可愛的家。｣我在客廳留戀地環顧一圈，便把門上鎖，下樓開車，告別這裡。

｢看來你已經準備好就死了。｣

就在我坐在駕駛座上，發動引擎的時候，死神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副駕駛座，嚇到我差點踩下油門，失控地往前一撞。

｢我都快死了，你沒必要多此一舉吧？｣我沒好氣地瞪祂一眼。

｢只是想問你，你真的都不後悔嗎？｣死神嚴肅地看著我。

｢有什麼好後悔的？｣我不以為然，繼續發動引擊。

｢看來到頭來，你還是沒有覺悟。｣死神搖搖頭。｢你不後悔就好。｣

｢我是要後悔什麼……｣我話說到一半，死神又消失了。

搞什麼啊？祂是來破壞我的心情嗎？

我把車開到要接手的陳先生門口，陳先生是賣便當的，是我和潔安來吃飯的時候，不知道不覺與他聊了起來，我和潔安便索性向他推銷。

本來陳先生不打算要買，甚至不打算買，後來不知為什麼又決定要買，而且只跟我買產品，沒有買潔安的，我一直以為他要買也是買她的產品。

此時是午後時間，我順便吃個飯便把車鑰匙交給陳先生。

｢你跟潔安是吵架了嗎？｣陳先生坐在我旁邊，拿起披在脖子上的毛巾一頭，往滿是汗的額頭抹去。

｢沒啊。｣我一頭霧水。

｢那怎麼沒一塊來呢？｣陳先生也一臉疑惑：｢你們不是在一起嗎？｣

｢哪有，您說笑了。｣我微微一笑，繼續吃我的排骨飯。｢我們沒有在一起，她結婚了。｣

｢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

｢怎麼會……這年頭的女孩還真善變啊。｣陳先生失笑。

｢怎麼了嗎？｣

｢沒事。｣

｢潔安她……對你說過什麼話嗎？｣我忍不住好奇起來。

｢她是沒對我說過什麼話，倒是為了你，特地獨自前來說服我買你的產品。｣陳先生淡淡一笑。｢我瞧她說得頭頭是道，一再向我推薦買你的產品準沒錯，我就知道，這女孩對你很癡情，你還真有福氣，想不到……｣

陳先生說完嘆一口氣，站了起來，在離開前說：｢總之，就是這樣。謝謝你的車。｣

聽完他的話，我頓時沒了胃口。

沒想到潔安竟然……不行，我得保持心情愉快才行。

我吃到一半乾脆不吃了，直接離開便當店。

本來想召計程車直接坐到宜蘭，可是走到一半，我又折了回去。

我得確定一些事才行。

｢陳先生，不好意思，我突然想到有事還得用一下車，可以借我一下嗎？｣

｢當然可以啊，這車本來就是你的。｣

我道謝之後，奔也似地跳到車上。

我開始尋找以前客戶，尋問潔安是否向他們說服要買我的產品這件事。

｢潔安啊？有啊……不過你可別生氣，我沒有質疑你的能力。｣

｢嗯，我本來想買她的，可是潔安又極力介紹你的，所以只好買你的。｣

｢對，她是有向我提了幾句。｣

忙了一個下午，我得到的答案，幾乎都是肯定的。

怎麼會這樣？

｢林潔安，你又何必對我這麼好？｣我在車裡大聲地嘶吼。

回過神來，我已經開到宜蘭頭誠，我與潔安擁吻的海邊。

此時正是黃昏，夜色已經出現，把整個海攤照得泛紅。

我默默地坐在沙灘上，看得很出神，完全忘了要把車還給陳先生這件事。

｢選在這地方死還真浪漫啊。｣

這時，我的身旁出現人影，不用轉頭我就可以知道，是死神。

｢儘管笑吧，反正我的心情不會好轉了。｣我望著海說。｢或者你可以提早帶我走。｣

｢很抱歉，我沒辦法。｣死神拍拍我的肩說：｢我是來陪你的。｣

｢不了，我想好好靜一靜，把最後的時間留給我吧。｣

｢靜一靜？恐怕你會越想越後悔，在死前自我毀滅性地瘋了。｣死神認真地說。

｢那我還能怎麼辦？｣

｢就讓我陪你說說話吧，也許你心情會有所改變。｣

我終於轉過頭看祂一眼，祂正對我微笑。

｢就當打發時間吧。｣我撇撇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