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萊

23.

我找到潔安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她就在我們工作常約碰頭的便利商店外。她坐在我常等她的位置，雙腳縮了起來，手抱著膝蓋，膝蓋掩著她的下巴，只露出無神的眼睛，像極了無家可歸著小孩。

我沒有心思去思考這個時間她是怎麼到這裡，或者她到底待了多久？我只知道現在雖然是接近夏天的三月，晚上還是有些寒意，因此我看到她只穿了平常工作穿的無袖洋裝套裝，顯得有些單薄，便趕緊脫下身上的運動外套，披在她身上。

我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的時候，她似乎才發現我到了，抬起頭看著我。

｢Hi。｣她以一種自嘲的口吻說。

｢小妹妹，迷路了嗎？要不要叔叔帶你回家？｣我自以為幽默地說。

潔安做了一個顯然不是發自內心的嘴角微彎。

｢謝謝捧場。｣我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不會。｣潔安隨即收起笑容，回到原本的冰冷表情。

我們不再說話，一起看著馬路。

｢你這兩天有上班嗎？｣過了好一會兒，潔安望著前方問道。

｢你呢？｣我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反問著。

潔安沒有回答，連任何動作都沒有。

這時我發現桌上有她平常工作的包包，才恍然大悟地看著她。

｢你……到底待在這裡多久了？｣我著急地問。

潔安還是沒有回答。

｢走吧，我送你回家。｣我站了起來，替她拿起包包，牽起她的手。

｢我可以再多待一下嗎？｣她再次抬頭看著我，以無助的角度。

｢恐怕不行。｣

｢拜託你。｣她苦苦哀求。

有一瞬間，我的心腸是軟下來了，但我知道我不能縱容她。

｢還是不行。｣

她只好無辜地站了起來。

一路上，我們什麼話也沒說，她只是靜靜的從車窗往外看，從車窗反映的臉龐，她那長長的睫毛垂下，像是在想什麼，是一張沒有表情卻很傷心面孔。於是我也沒說什麼，讓廣播主持人的聲音來填滿我們之間的沉默。

明明知道她很傷心，我卻沒打算安慰她，因為我知道我是個將死之人，我不能再牽動任何會後悔的情緒。

我在潔安家樓下停下。

｢到了。｣我提醒她。

潔安轉過頭來，眼神充滿了哀傷，看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快回去休息吧。｣我緊握著方向盤，不再去看她。

「我不想回家。」她慢慢說出這些話，「帶我去別的地方好嗎？至少不是這裡。」

我不知道是不是太累而產生錯覺的關係，當她說出這些話的同時，我好像看到了她的眼淚像珍珠一樣一顆顆的掉落。

｢你明天還要上班吧？｣我撐著笑容說。

｢那你呢？為什麼不上班？｣她緩緩地問道，向一把箭直穿我心。｢是在躲我嗎？為什麼一通電話也沒打過來？｣

｢因為我以為你會打給我。｣我頓了一下，整理思緒：｢事實上，我也有向公司請假。｣

我說的是事實，希望她沒有看穿我的想法。

｢那你怎麼了？｣

｢我……｣我看著她的眼睛，試著想一些她可以採信的理由。｢我感冒了。｣

拜託，潔安神，我知道這很爛，請讓潔安相信我。

｢那你還好嗎？｣潔安擔憂地看著我。

很好。

｢嗯……是好多了。｣我笑笑地說。這時候只有出現任何一個咳嗽都會顯得很假。

｢那你明天會上班嗎？｣潔安不安地看著我。

｢這個嘛……｣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我不想答應她最後卻放她鴿子，也不打算跟她說我要死了的事實，要說感冒其實很嚴重又會馬上被她揭穿，所以我一時琢磨不出什麼答案比較恰當。

｢我只是問你要不要上班，又不是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跑業務。｣潔安突然笑了。｢現在我想你也可以獨當一面，算是解決你當初的困擾，既然如此，我們今後就各跑各的吧？｣

聽完她的話，我不太懂為什麼她的態度有很大的轉變，那種感覺像是在為我找台階下一樣，我只好照她的話說：｢好吧。｣

｢既然如此。我們日後見面的機會也不多了，一起走走好嗎？｣

｢你是說現在？｣我懷疑她的意思。

｢擇日不如撞日。｣潔安看起來像是害怕我會拒絕。

｢你不累嗎？｣

｢不累。｣

我想起筆記本裡的空白。

｢好吧。｣

看來我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