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萊

1.

這恐怕是老劉這一輩子最壞的決定。

但老劉還不明白，至少此刻還不明白。

偌大的實驗室裡，在場有幾位各種科學領域的權威以及幾位醫師盯著老劉看，老劉被盯得有些不舒服。

此時的老劉正坐在桌前閱讀切結書的合約內容，手拿著筆，就是遲遲不肯簽下自己的名字。

老劉的老婆站在老劉身旁，抱著剛滿兩歲的兒子，五歲大的女兒踮起腳尖想看看爸爸到底在看什麼東西。

會走到這步田地實在是因為老劉沒辦法了，中年失業的他在家裡靠著老婆在外頭打零工也有三年的時間，當初家裡的遺產也被大哥繼承，至於存款也早就被房貸壓著喘不過氣來，更別說生活費以及未來養育子女的撫養基金，老劉說什麼也不能再讓他的老婆和小孩吃苦了。

於是，老劉找到了這份人體試驗的工作，那是政府最高的科技機關，實驗名稱為「抽取時間」，內容是改變控制老化的DNA，並軟禁觀察其結果，在實驗成功以前，終其一生不得出去。

這麼嚴苛的條件讓許多人卻步了，因為那無疑是比無期徒刑還要殘酷的生活，那是真正的「無期」。

因此，相對的，政府祭出了豐富的酬勞，自願者的家庭將享有各式各樣的權益，諸如水電費免費，勞健保免費，並可入住最豪華的國宅，另外每個月還可領高達數十萬的補助金，其子女從幼稚園到大學甚至研究所的學費都由政府包辦，換句話說，就算家人不工作也可以過著小康的生活。

想到這裡，老劉顧不了那麼多了，把心一橫，在切結書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在場的人等待的就是這一刻，所有人開始鼓掌，只有老劉和他的妻子愁眉苦臉了起來。

老劉站了起來看著他的老婆，眼看他的老婆的淚水早就在眼眶裡打轉，不禁眼眶也紅了。

「幫我好好照顧孩子。」老劉輕輕的抱住他的老婆。

老劉的老婆難過的說不出話來，只是抱著兒子緊緊的靠在老劉身上。

兒子夾在父母親的懷裡，還不懂世事的他，大概感覺到父母難過的心情，竟也嚎啕大哭了起來。

女兒佩虹雖然不懂發生了什麼事，但看到父親與母親難過的抱在一起，也感覺到什麼，拉著父親與母親的手。

「爸爸，媽媽怎麼哭了？」佩虹輕輕搖著老劉的手，不明所以。

聽見女兒的呼喚，老陳蹲了下來，摸摸女兒的頭，說：「你可以答應爸爸，以後好好照顧媽媽嗎？」

「為什麼？」看著自己的父親眼淚快掉了下來，佩虹擔心的問道。

「因為爸爸…」老劉試著思考一個理由，看著天花板，又看著自己的女兒，維艱的說：「因為爸爸以後不會在家，從現在起，只有你能替我照顧媽媽了，知道嗎？」

「你要去哪裡？」佩虹不懂父親的意思，稚嫩的臉龐出現困惑的表情。

老劉深吸了一口氣，試著讓自己的情緒緩和一點，然後又看著老婆，老婆輕輕的點頭才說：「爸爸等一下不會跟你們回去了，以後都會待在這裡，也不會再見到你們，因為這樣子你以後就不會吵說怎麼沒飯吃，而且也可以吃到你喜歡的巧克力，也許以後你乖的話，媽媽會有錢買你喜歡的洋娃娃給你。」

老劉認真的對女兒解釋，他想女兒多少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你以後就不能跟我玩了對不對？你不是說以後會跟我玩扮家家酒？你不是說以後會帶我去動物園玩？你不是說以後會帶我去很多地方玩嗎？」佩虹不安的質詢眼前這位對他作很多承諾的爸爸。

「對不起，可是真的沒辦法了，可以原諒爸爸嗎。」聽著女兒細數自己曾經對她作過的承諾，老劉的臉頰很快的滑落一滴眼淚。

看到爸爸第一次向自己道歉，第一次對著自己掉眼淚，佩虹連生氣都忘了，一股悲傷的情緒不由得在心裡漫了開來。

儘管佩虹的心裡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她還是答應了。

老劉摸摸佩虹的頭，稱讚她的懂事。

這時，該實驗的負責人走了過來，清了清喉嚨，說：「不好意思，劉先生，我無意打擾你們，但還是得問你，你準備好了嗎？」

老劉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才站了起來，說：「差不多了。」

「那麼，我們開始吧？」負責人問道。

「嗯。」老劉說，又看了一眼他的老婆。

在臨走前，老劉的老婆從口袋拿出一張照片給老劉。

老劉收了下來，看了一眼，那是一張全家福的照片。

老劉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與孩子，他沒有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母子三人看著老劉隨著實驗的負責人離開，老劉的背影，在模糊的視線中已深深的烙印在他們心裡。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