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萊

1.

「卡洛琳，等等我！」

「咦？妳不叫我媽媽嘛？」

黃昏，森林裡的一條小徑，兩個村女打扮的女子，她們剛從熱鬧的城鎮採買一些食物，走在回村的路上。

嬌小的少女踏著小小的步伐，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在卡洛琳後面。儘管她知道經過這片森林之後卻可以回到家，她還是不想那麼快就回去。

「不要，反正回到村子我還是得叫妳卡洛琳啊。」少女嘟嚷道。

「那也是回村子的事嘛！。」

夕陽把森林照得一片通紅，向著陽光的卡洛琳一手抱著一袋食物，一手則遮住眼睛。夕陽實在是太刺眼了。一顆蘋果還差點從袋中掉下來，她不得不停下來整理一下袋中的食物的位置。

「還是不要，我又不是妳親生的。」

「說的也是呢！那我希望妳被隔壁的貝魯他們欺負的時候，不要哭著叫我媽媽，要我幫妳出氣。」卡洛琳平常不會這麼說，她知道樂芙在鬧彆扭。

樂芙的臉蛋馬上就紅了。

「對、對不起，我只是有點累，腳好痠。」樂芙很快坦承彆扭的原因。

卡洛琳喜歡樂芙的坦率：「我知道，可惜我們沒辦法休息，再不快點走就天黑了。要是村長爺爺看到我天黑才把妳帶回來，八成又要被他罵了！」

「他才不會罵妳，要罵也是罵我。」樂芙沒好氣地說。「他不會罵在村裡出生的人。」

婦人露出苦笑。她的身形高瘦，比一般的四元人還高，褐色的長髮盤在腦後，有一張略顯老態卻不失美麗的臉孔。女孩的身形嬌小，比同齡的小孩還要矮小許多，眼睛也是緋紅色，是一雙隨時有泛著水光的大眼睛。就臉部輪廓與髮色而言，任何人都辨得出婦人與女孩是不同種的人。

「如果我長得像你們就好了。」樂芙動手抓抓自己粉紅色的馬尾。

「就算妳長得跟我們不太一樣，我從來就不覺得妳的樣子很醜。」卡洛琳忍不住想笑出聲，因為她想起樂芙為了這件事用泥巴抹自己的頭髮。

樂芙一臉懷疑。

「而且我想妳的教父也同意我的說法。」

「哼，連面都不曾見過，哪算教父？他根本就不疼我嘛！」談到教父樂芙就有氣。

「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他也只是代妳親生父母來照顧妳，不過太忙了，只好委託村長爺爺。」

「真想知道我的親生父母還在不在。」

「不曉得，也許就是因為走了才交給妳的教父。」

「騙人！」

「而且妳的教父搞不好也不想當妳的教父，像妳這種驕縱的小女孩，誰會想要呢？一定是勉為其難地接受養育妳的責任，然後像喂豬一樣把妳養大就好。想一想我還真是可憐，接下這個災難！」找到機會，卡洛琳就想逗逗這個小女孩。

「卡洛琳最討厭了！」樂芙嘟起臉頰。

「是嗎？」卡洛琳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嘴角不住抽動。「那走開，不要靠近我。」

「我偏要跟著妳！」樂芙插腰。

「嗯？那來追我啊！」卡洛琳忍不住笑開嘴。

「不要跑！」

「呵呵！」卡洛琳快步跑了起來，並維持一定的距離讓樂芙追上。

婦人與女孩在森林裡追逐起來。

事實上，卡洛琳也沒看過樂芙的教父到底是何許人也，她聽說他似乎是在納瑪索帝國裡是很有權力的人，與王族平起平坐。這種謠言她不打算相信，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為什麼不把樂芙帶回去？另一方面，要是因為見不得光的關係，應該也可以託付到更好的環境，她相信無論如何，都比這個鄉下地方好很多。

據她所知，村長爺爺其實也不認識他，會把樂芙交給村長爺爺主要是看上這個地方有著清幽和與世無爭的環境，所以才選擇這個村子。要不是看上每個月都有價值五萬令爾的金幣作為酬庸與樂芙的生活費用，村長爺爺恐怕也不會答應。

由於是寡婦的關係，村長爺爺把樂芙交給她，每個月只給她五千左右的令爾，其他的以「尊南村的建設基金」為由扣在他那裡。結果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這小女孩竟然還真長不大，身材比同齡少女矮了許多，心智上似乎也是。

這樣也好，身為獎金獵人的丈夫與兒子都在外地不幸喪生，樂芙的出現讓她轉移失去丈夫與兒子的傷痛。但她不願意再付出多餘的情感，畢竟樂芙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帶走，失去至親的她，無法再接受生離的打擊。

她隨時都有樂芙被帶走的心理準備。

兩人跑了一陣子，不用多久就可以到尊南村，這已經達到卡洛琳的目標，她索性停下腳步，好調整呼吸，樂芙也跟著喘口氣。

卡洛琳的額角冒出汗水，卻沒有騰出手擦汗。要是這麼做的話，袋裡的食物大概又要掉出來了。

「我幫你拿一點東西？」樂芙看到她的神情有點懊惱，體貼地說。

「沒關係。」卡洛琳很喜歡這個孩子，這也是她喜歡的原因，所以一直捨不得要她幫忙。她矮下身體：「或許妳可以幫我吃掉這顆蘋果？」

「這樣好嗎？那只有一顆。」樂芙有點猶豫，眼底卻很誠實地透露欲望。

「沒關係，那是老闆送的，我本來就打算留給妳吃，現在肯定是絕佳時機。不過妳要吃快點，我們快到了。」

卡洛琳把身子放更矮些，讓樂芙可以直接取走袋中的蘋果。

其實那是村長爺爺交代買的，年紀大了牙齒咬不動食物，需要搗一些蘋果泥來吃，但卡洛琳相信，依他的財富還有更多選擇，不差一顆蘋果。

算是當作他老是抽掉一大半樂芙的傭金，小小的報復吧！

一長一短的影子在夕陽的照耀下繼續移動。

「如果卡洛琳能施展氣之術就好了。」樂芙咬了一口蘋果，含糊地說。

「妳也知道氣之術呀？」卡洛琳假裝詫異。四元人從小就接觸四元術，不知道才奇怪。

「當然知道！」樂芙得意地說：「這樣妳就可以先飛回去村子把東西放好，再把我載回去。」

「我是會一點氣之術，那很難，也很耗精神。相信我，如果我會用氣之術回去，大概直接在床上睡覺，應該沒有力氣再去接妳。」

四元人裡的婦人，大都擅長火之術與水之術，僅只會一些基本的功夫，純粹用來應付日常生活的柴米油鹽。卡洛琳曾經以獎金獵人的身份與丈夫工作，現在的生活已經讓她疏於練習，容易耗費精神。

「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學會。」樂芙認真地說。「至少不會被笑。」

村裡的小孩大概不到十歲在無意中就學會了，或者有人指導一下就如魚得水。樂芙現在十五歲，一直掌握不到要領，卡洛琳怎麼教也不會。

「也許總有一天妳會的。」卡洛琳有些言不由衷，她猜想樂芙可能不是四元人的關係。她知道人類除了四元人以外還有其他的人種，比如不依賴四元術維生的塞什麼來著的人？他們也有自己的國家或村落。

但是，人類是以會不會四元術為區分的嗎？有人說是那些人禁止自己施展，也有人說是被詛咒而不會施展，更有人說其實是不屑用這種能力，卡洛琳以前在外地就聽過很多說法。

「希望如此。」樂芙知道卡洛琳是在安慰她，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打轉。「我更希望卡洛琳的老公和兒子沒有死去，這樣我們就更像一家人了。」

卡洛琳浮出欣慰的笑容。「其實他們沒有死去。」

「咦？」樂芙在蘋果前張大的嘴巴停止動作。

「他們只是換了形式活著。」

「四元體。」樂芙點點頭，明白她的意思。有一些四元人一直相信，人死了就會化為四元體，透過四元術再次呈現。

「不，在我心裡。」卡洛琳閉上眼睛誠摯地說。她張開眼睛：「我相信，我現在也活在妳心裡，對吧。」

「嗯，因為卡洛琳是──」

「等等！」卡洛琳感覺不太對勁，打斷她的話，神情變得嚴肅。

婦人與女孩停下腳步。以草皮與泥堆修葺的住屋出現在眼前，村子就在不遠處。

但是，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為什麼沒半點人影？

此時天已經轉黑，月亮也剛出來，為什麼村子只有幾戶人家有點燈？至少位於入口位置的村長爺爺家在這時也燈火通明了吧？

卡洛琳快步移動，走向村子的入口，樂芙也跟上。

天色已暗，卡洛琳更聚精會神往前走幾步，她往村長爺爺家的住屋一望，馬上又止步。

村長爺爺家的門口，有一個人趴在地上，下半身暴露在屋外，上半身在屋內。由於屋內沒點燈變得很暗，卡洛琳無法看到臉孔，她依穿著認出是村長爺爺。

最可怕的是，卡洛琳看到屋內深處有如黑暗中的獸眼正看著她。屋內有幾隻人形的怪物正在吃他的屍體，細碎的碎骨聲從幽暗的深處傳了出來。

一陣反胃差點讓卡洛琳吐出來。

「卡洛琳……」樂芙不知看到什麼，聲音流露恐懼之色，使她忍不住抓著卡洛琳的衣角。

卡洛琳循著她的視線一看，沒想到有一群人形的怪物正圍在其中一位村民的屍體前啖噬。

卡洛琳終於認出這是食屍鬼，以前陪丈夫工作的時候就有遇過。有別於四元術，這些怪物通常為巫術所操縱，當然也有少數的野生類別──是巫師失手的結果。

這種怪物不會繁殖，也不常見，至少在尊南村住了三十幾年都沒見過，更沒聽過村長爺爺提過這種事。

「是食屍鬼，不要慌，他們吃只吃屍體，除非太餓才會攻擊活體，現在他們有食物吃，應該不會吃我們。」卡洛琳悄聲地對她說。

否則剛剛打過照面的怪物瞧見她應該就撲過來了吧？據說是因為食屍鬼無法吃有靈魂在體內或有殘留靈魂的生物。它們寧可找尋屍體或腐肉，不得已才會獵殺生物，待死去才會去吃。

「可是那不是屈塔嗎？」樂芙指著被吃的屍體主人。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卡洛琳別過頭，盡可能冷靜地說。她觀察附近，沒想到村民幾乎都死了，四周都有食屍鬼在吃屍體。

看來這是食屍鬼在獵食。

儘管不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食屍鬼出現，顯然此地不宜久留。

卡洛琳可沒把握那些食屍鬼把全村的人吃光就不會餓。

「快走！」卡洛琳催促樂芙。

樂芙卻已經嚇得軟腳，無法動彈。

「快一點，我背妳！」這時卡洛琳已經顧不得手中一袋的食物，她讓樂芙上她的背。

樂芙還沒來得及上她的背，這時候，有人從屋裡逃出來，渾身都是血。他看到卡洛琳和樂芙，隨即往他們的方向衝過來。

卡洛琳本來以為是食屍鬼，想拔出隨身的匕首抵抗。她還留著獎金獵人的習慣。她定睛一看，發現來者是拉克先生，才冷靜下來。

「你還好嗎？拉克先生？這些食屍鬼是從哪來的？」卡洛琳問完才察覺是白問，想為他處理傷勢也不知該從何處理。拉克先生全身都有被咬的痕跡，耳朵少了一只，手臂也被咬走，身體則有多處被咬，傷口不斷流著血。她悲憫地看著他。

「妳們……」拉克連話都說不太出來，一看到樂芙，眼睛睜得老大。

樂芙一見拉客彷彿想殺了她，本能地一邊搖頭一邊退後幾步。從小到大，此人對她極不友善，連他的兒子也常常號召其他孩童，想盡各種辦法來欺負她。

「一定是妳害的！早知道就勸村長不要收留妳了！可惡，整村的人都被食屍鬼攻擊了！許多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吃了！還有我妻子，還有……可惡！」拉克撲向樂芙，作勢要掐她脖子。

拉克動作才到一半就倒下去。卡洛琳知曉他已斷氣，為他闔上沒能閉上的眼睛。

「我沒有……」樂芙看著他快哭了出來。

這時，有更多的食屍鬼不知從哪竄出。

「快跑！」卡洛琳一喊，不由分說抓著樂芙拔腿就跑。

月光下，兩人很快跑進森林裡。她們趕緊混入林中，不知道跑多久，最後躲在大樹的的陰影下喘氣。

兩人緊緊偎在一起，大口喘氣。

「呼……呼……怎麼會……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樂芙深怕沒機會說話，一邊喘氣一邊問道。

卡洛琳已經把呼吸調勻，伸手要她別再說話，仔細聆聽四周。

此時只聽的見蟲鳴聲，還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看來我們已經逃──」

卡洛琳說到一半，遠方傳來食屍鬼嘶叫的聲音。

「它們又追來了？」樂芙寒毛再次豎起。

「這麼快就把全村吃光了？還真餓啊它們。」卡洛琳苦笑：「它們應該還離很遠，快跑。」

「我……我跑不動了！」樂芙感到筋疲力盡，剛剛腳軟還能跑已經是奇蹟，現在她的腳只能勉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卡洛琳二話不說就背起樂芙。

婦人背著女孩再次在林中奔跑。

不知道是兩人跑太慢，還是食屍鬼速度太快的關係，轉眼間，她們幾乎可以聽到食屍鬼就在附近。

卡洛琳有好幾次覺得食屍鬼就在身旁，看來被攻擊是遲早的事，她能做的只有盡可能地逃。

一頭食屍鬼像箭一樣地撲上，卡洛琳的身手還在，眼明手快地躲過。

可是她躲不過下一頭，肩頭被咬了一大口，差點踉蹌倒地。

「嗚！」這一次換樂芙呻吟。

卡洛琳抽不上氣詢問樂芙怎麼了，從樂芙抱住她的力道來看，似乎還未減弱，她只祈禱只是輕傷。

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一頭食屍鬼正在對面，張口欲咬。

卡洛琳用腳踢掉那張嘴巴，食屍鬼與她倆擦身而過。卡洛琳的腳在落地時不察，被樹根絆倒，與樂芙一起摔到地勢較低的地方，兩人滾了好幾圈。

等她爬起來，透過月光，有好幾隻食屍鬼在附近。

樂芙離她十幾步之遠，身旁也有很多食屍鬼。

她已經無暇思考為什麼村子會出現這些食屍鬼，眼看四周的食屍鬼越來越多，身體也跟著打起顫來。這些食屍鬼雖然進食的時候行動緩慢，但在捕食的時候可是疾如餓狼。她曾經也當過獎金獵人，有能力釋放火球或火箭之類的四元術，憑她一位婦人，又能擊退的了幾隻？

她們真的能全身而退嗎？

想到這裡，她反而不顫抖了。

2.

樂芙看著卡洛琳跌坐在地，披頭散髮，正擔心地看著自己。

卡洛琳身後有好多食屍鬼，蠢蠢欲動，她也知道自己附近也有很多正等著她。

卡洛琳正對她微笑，她不懂這個時候為什麼她選擇微笑。

她很怕一大叫就引食屍鬼撲來。

但更怕卡洛琳在她面前被吃。

她全身發抖，腦海裡閃過一個想法。

她慢慢躺在地上，認真想著村裡在辦葬禮的時候，死人的樣子。

卡洛琳說，比起活人，食屍鬼更喜歡吃屍體。

於是她閉上眼睛，把兩隻手交握在腹上，她知道人若死去都是這種姿勢。

「快走！卡洛琳！」她希望卡洛琳在食屍鬼吃她的時候能趁機逃走。

她感覺大腿隱隱作痛，那是剛剛一頭食屍鬼咬了一口的關係。

並不是現在。

一切變得異常安靜，她聽到食屍鬼在啃咬的聲音。

也許它們在吃她了。

可是，為什麼只有大腿的傷口在痛？

她發覺不對，張開眼睛。

慢慢地爬起來，眼前有一大群食屍鬼正圍在卡洛琳待的地方。

「為什麼？」她不懂為什麼食屍鬼還是吃了卡洛琳。

女孩緋紅的雙眼充滿困惑與悲慟，她知道她沒有任何能力去與食屍鬼對抗，只能眼睜睜看著卡洛琳被吃。隨著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她的心裡也跟著卡洛琳的屍體被撕咬。

一頭食屍鬼並沒有去爭食，撲上樂芙，抓住她的頭髮固定在地上，連帶衣服咬上她的肩頭。

樂芙眼睛變得失焦、空洞，她的臉貼在濕軟的泥土上，毫無反抗，任憑它撕咬自己，最好可以跟卡洛琳一樣死去。

然後，她被翻了過來，食屍鬼口中的口水滴到她臉上，她也無感，眼神空洞地看著它。

它往她的腹部一咬，她也沒有任何感覺。

然而，它才咬上一口，就被劍斬死。

身體失去食屍鬼的重量，樂芙回過神來，想要知道發生什麼事，她跪坐在地上，纖細的雙手撐著身體，看著那個人影。

穿著斗篷的人影殺進食屍鬼群，然後食屍鬼群似是被炸開，身體幾乎被斬為兩半，無一倖免。

卡洛琳殘缺的身體出現在她的瞳孔裡。

雙手反握匕首，刺入胸口。

果決的像是深怕死得不夠快。

樂芙這下知道，那才是真正變成屍體的方式。

死亡的方法。

「媽媽──」樂芙撕心裂肺地大喊，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去擁抱她。

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辦法繼續活著，她已經不想活了，本能上還是看著為她除去危險的人。

只見那人單手持劍，對著附近想對他攻擊的食屍鬼戒備著，數頭食屍鬼一起擁上，一頭張嘴欲咬，他傾身閃過，打落另一頭從他腰間攻擊的食屍鬼，順著出劍的幅度再砍下後方突襲的頭。所有動作幾乎在一瞬之間。

有三隻食屍鬼從他左右夾攻，他僅格去攻擊，往前移動，這下所有食屍鬼都在他後頭。

距離一拉開，食屍鬼窮追不捨，幾乎同時攻擊，那電光火石的攻擊，他卻把劍尖輕輕指地──

──所有的食屍鬼均在他一步前似是被巨大的石頭壓扁在地，血肉模糊。

看到這幕的樂芙，再也忍不住欲嘔的衝動，吐了出來。

求生的她告訴自己已經沒有危險，暗自感謝解圍的人；求死的自己卻感到茫然，她的一切已經化為烏有，從此該何去何從？

她身上的痛楚與疲憊感奪去她思考的力氣，她癱軟在地上。

視線一直停留在劍士身上，她看著他慢慢轉過頭來，臉上不知該浮出感謝、恐懼、或者憤怒？

這位擁有絕倫劍技的劍士，除了炯然的灰眼，臉上如癩的肌膚、潰爛的鼻峰以及焦黑的雙唇，正是食屍鬼的樣子。

殺了食屍鬼的人，也是食屍鬼。

只見他在卡洛琳體無完膚的驅體前蹲下來，像是確認什麼，然後站了起來。

慢慢走向樂芙。

「不要過來！」

對方並沒有停下腳步。

「你是誰？」

對方踏過血跡斑斑的草地。

「我說，不要過來！」

渾身是傷的樂芙，撐著隨時都會倒下的身體，瞪著眼前慢慢走近她的食屍鬼。

食屍鬼終於停下腳步。

「你……你到底是誰？」

眼前的食屍鬼沉默許久，最後才說：「我是妳的教父。」

「……騙人！」

樂芙全身緊繃的情緒，一下子被莫名其妙的回答搞得很混亂，而鬆懈下來。

簡直是一種惡意到極點的玩笑。

「我沒騙妳，把妳託付給村長養育的人就是我。」

沒有任何情緒的語氣，食屍鬼簡短地解釋。

「不可能。」

少女不打算接受這個事實。她摯愛的卡洛琳為她而死，沒多久又慘糟食屍鬼分食。現下還有一隻食屍鬼出現，聲稱他就是她的教父。

這一切到底算什麼？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雙腳終於耗盡最後一絲力氣，樂芙跪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搖頭哭喊。

這是夢吧？親愛的歐普修斯，請您大發慈悲，可以讓我從這場惡夢醒來嗎？

「很遺憾，這一切都是真的。」食屍鬼邊說邊靠近樂芙。

「不要過來！」

「妳傷得很嚴重。」

「那就讓我死了吧！」

「不允許。」

食屍鬼到樂芙的面前，單膝跪地。灰色的瞳孔反映著樂芙既怨恨又害怕的臉孔。

「不要……不要過來……」

眼見食屍鬼的臉孔是如此恐怖，畏懼的感覺終究還是充斥全身。

就在食屍鬼動手的瞬間，樂芙只起了叫「不」的念頭，她的視野已經一片黑暗。

許久，樂芙被食屍鬼壓的地方，有一根粉紅色的髮絲。

髮絲被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