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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帕德離開以後,雅爵自他那好幾座的書櫃找了幾本關於巫術的書來看,他想找關於召喚的資訊。

其實他更想先去找納瑪索王家的家史,可惜他對這方面沒有興趣收藏,關於這方面的書大概也很少,有的話大概也是歌功頌德的故事書,也許他得去王宮裡的圖書館才能找到接近真相的史書──那裡有部份是專門收集批評或評論王家的筆記。

雅爵把書放到書桌上,回頭看一眼樂芙,及肩的粉紅髮披散在枕頭邊,長長的睫毛仍貼著下眼皮,小巧的嘴巴微張,發出細微的呼聲,他放心地坐在案前。他看不出她已經十五歲。

除了廁所以外,雅爵的家沒有任何隔間,是開放式的空間。他喜歡遼闊的視野,可以隨時抬頭望著窗外的天空,這樣可以讓他想起他的妹妹在空中跳舞的樣子。

他關上室內的燈光,看看遠方,夜空的星辰閃耀,與夜裡的因斯坦城的燈火相襯,他觀賞了一會兒,打開塞恩斯人造的夜燈,開始翻閱。

雅爵對巫術很有興趣。巫術有各種傳說,來源更是五花八門,可惜絕大部份已經失傳。畢竟四元術的便利性排擠了施展複雜的巫術,從童話故事來看,遠古消滅邪惡怪物的人們總是用四元術,而不是巫術這點來看便可略知一二。

儘管四元術有完整的系統,發展完全公開,雅爵更是完成的第一人,他對神秘的巫術更感興趣。根據一些得來不易的資訊顯示,遠古時期的巫術可以排山倒海,呼風喚雨,甚至控制時空,這就是為什麼巫術可以說是借用神力的一種神秘術法。

就像許多種族的神話裡,有正神,也有邪神,巫術也有光明屬性的巫術,也有闇黑屬性的,而召喚術正是闇黑屬性。

施展巫術往往需要代價,視效果其條件越嚴苛。光明屬性的巫術大都以約束性的行為戒律為主,闇黑屬性則是需要代價的獻祭為主。因此,儘管可以施展不同屬性的巫術,還是會有二者條件矛盾,以致於逐漸發展成專門施放同一屬性的巫師。

事實上,闇黑系的巫術遠比光明系的巫術還多,而且千奇百怪,都是一些不甚實用的巫術,由於大部份已經失傳的關係,只剩下一些無關痛癢的巫術,比如說,從空空如也的麻布袋變出兔子,代價是殺死一隻體型相當的小動物;快速生長鼻毛,代價是一根鼻毛之類的。

關於獻出一根鼻毛就可以長出更多鼻毛的巫術,雅爵萌生了想撕了那一頁的念頭,但是一看到後面還有更多類似的巫術,他還是放棄了。

他決定跳過那些莫名其妙的巫術,直接翻到召喚類。

其中,擅長召喚不死系怪物的的巫術裡,以死靈巫師為最。

「就是這個。」

雅爵精神一振,興致勃勃地找尋關於死靈巫師的資訊,可是關於死靈巫師的敘述只有幾句話。

死靈巫師擅長召喚大量的不死生物,但是操縱上不能太多,往往有自信的死靈巫師召喚太多不死系生物以後,無法操縱而被自己召喚的怪物殺死。此外,能操縱不死系怪物的死靈巫師對人類來說太具威脅,所以往往被趕盡殺絕,最後走向失傳一途,成為古巫術。考古巫師只有找到一些缺頁的書籍。

雅爵有一瞬間覺得作者亂寫,後來想想也是,你能輕易繁衍後代,卻不能操控他們的未來,可見操縱這種事不管在哪方面都是很困難的,無怪乎那些施展死靈巫術的巫師在召喚之後無法操縱,他可以想像那些死靈巫師在失控後驚慌失措而被殺害的畫面。

等等,雅爵回到剛剛的敘述,他的視線停在「失傳」二字上。

很好,如果失傳的話,那食屍鬼突襲尊南村的事怎麼解釋?

這時,後發傳來動靜,雅爵知道樂芙醒了。

 

2.

張開眼睛,視野有些模糊,可以感覺四周有些陰暗。待清晰以後,映入眼廉的,是一片牆壁──正確地說,是天花板。

樂芙這時才警覺性地張開眼睛,全身又緊張起來。

──這裡是哪裡?

樂芙想要起身,疼痛感馬上充斥全身,使她忍不住叫了一聲。

「醒來了嗎?我勸妳還是不要動比較好,等我一下吧!」

那不是食屍鬼的聲音。與食屍鬼那嘶啞的聲音比起來,這個聲音比較尖銳一點。

樂芙轉過頭,循著聲源找聲音的主人,一個臃腫肥胖的背影就在她的不遠處。整個房間唯一的鵝黃色光源就在他旁邊。她聽到紙張磨擦的聲音,然後是火燄熄滅的聲音,一股烤麵包的香味傳來,溢滿整個房間,她的饑餓感也慢慢湧現。

她再看看周圍,這裡是一個很寬廣的房間,房間的牆幾乎都擺滿書櫃,書櫃裡也擺滿書籍,而自己所躺的床,就在房間的角落。

房間的中央,鋪上木板的地面有一些樂芙沒看過的器具,或者說,目前為止樂芙所看到的一切都與以前在尊南村待的地方不一樣。她以前的生活充滿了自然與塵埃,這裡則是呈現一種人工與光潔的感受。

樂芙的視線越過男子,男子前方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玻璃窗,窗外是一片星空。

──原來現在是半夜。

確認完自己所處的環境,樂芙仍然戒備,處心積慮地想要離開這裡。也許待會兒那個自稱是教父的食屍鬼就出現也不一定。

說是這麼說,她才不願意承認他是教父!

肥胖的男子站起來,讓樂芙嚇了一跳,寒毛豎起。

樂芙本能地想起身,不過越是這麼想越無法動彈。在背光中,肥胖的男子不知道端什麼東西,樂芙也沒辦法看清他的長相。

「妳一定餓了吧?」

男子這麼說著到她面前。樂芙發現他端的是餐盤,餐盤散發淡淡的麵包香,以及奶油的甜膩香味,就是剛剛的香味來源。

這時她也看清楚他的長相。

肥胖男子有一頭靛藍的短髮,髮型亂而蓬鬆。鼻樑架著一副墨鏡,由於沒有把滑下的墨鏡推上去,樂芙看到墨鏡後的黑眸正帶著笑意,下眼瞼的黑眼圈在蒼白的肌膚顯得格外清楚。

原本樂芙的緊張感被食物和他的笑容減去了不少,但馬上又被他張口微笑而曝露的犬齒又增添更多。

「糟糕!」肥胖男子知道自己的犬齒又讓她誤會,反射性地遮起自己的牙齒,想想又覺得這樣無事於補,出言解釋:「不要害怕!我曾經也是人類。」

──曾經也是人類?

樂芙帶著遲疑的眼神。

肥胖男子見她漸漸不害怕,自顧自地繼續說:「就跟帕德一樣。」

「……是誰?」樂芙近乎呢喃似地問道。

──難道,他是指那隻食屍鬼嗎?

「妳的教父啊。」

樂芙睜圓了眼睛,卡洛琳死去的回憶瞬間湧上。腦海裡的畫面, 最後停留在的食屍鬼臉孔上,那個自稱是她教父的食屍鬼。

彷彿又看到近似魔鬼的面貌,那眼神散發出令人絕望的氣息,她鬆開下顎,無聲地喊叫,眼淚也很快滑過臉龐。

肥胖男子見狀,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乾脆擠眉弄眼起來,扮著鬼臉逗她──

「不對啊,我已經是吸血鬼了,幹嘛還扮鬼臉啊我?」肥胖男子吐嘈起自己來了。

「吸血鬼?」

樂芙淚流到一半,儘管沒看過真的吸血鬼,也知道童話故事裡的吸血鬼是以血為食的不死生物,看來眼前的吸血鬼,是要把她吃了吧?

這一次樂芙真的尖叫起來。

這下肥胖男子……不,肥胖吸血鬼更慌了。

「好了,請給我等一下!」肥胖吸血鬼大聲喝止。

樂芙憋著想哭的衝動,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請妳看好。」肥胖吸血鬼盡可能展現和善的笑容,他拿了一塊麵包,撕成兩半,然後拿其中一半嚼了起來。

這個舉動讓樂芙更餓了。

「妳看,我是能吃食物的吸血鬼,不吸血也沒關係……奇怪,這麵包怎麼那麼香?」

樂芙眼睜睜地看著肥胖吸血鬼忘我地把食物吃完了。

顯然的,肥胖吸血鬼並不打算危害樂芙。樂芙這一次仔細地打量著他,看著他圓滾滾的身材,她開始懷疑他並不是什麼吸血鬼,是貪吃鬼才對。

而且看起來也沒有任何殺傷力。

──不過,還挺可愛的嘛……

打量著絲質襯衫被龐大渾圓的身材撐得快爆開,樂芙的嘴角起了放鬆的笑意。

肥胖吸血鬼吃完麵包,知道她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拿出手帕擦拭嘴巴,接著說風度翩翩地說:「請容我向妳自我介紹,我是妳的叫代理教父。我是雅爵‧尼拉斯,妳叫我雅爵就好了。」

──雅爵?

樂芙只是好奇地看著他。

「妳的教父,也就是帕德,那個送妳來的食屍鬼……」

雅爵特意先把話停在這裡,觀察樂芙的反應。

她貝齒咬著下唇,一副又要哭了的樣子。

他清了清喉嚨,繼續說:「總而言之呢,現在由我照顧妳,請多多指教!」

──教父?代理教父?教父不是爸爸的意思嗎?爸爸也可以代替嗎?

「……爸爸?」

「不是爸爸,爸爸是親生的,教父是拜認的。有一些國家的說法,叫作『乾爸』,不知道這樣說妳懂了沒有?」

「啊?」

──所以樂芙不是食屍鬼的親生女兒囉?

樂芙一直以為教父就是親生爸爸的其他稱呼,在她錯誤的認知裡,教父這個稱呼是「從未出現過的爸爸」的意思,因為她沒見過村裡的小孩叫自己的爸爸為教父。卡洛琳也從來沒告訴她這件事,也沒有糾正過她,可能覺得無傷大雅。對於從來沒見過的人,也不打算與樂芙相認的人,實在一點解釋的必要也沒有,於是一直放任樂芙有這種錯誤的觀念。

所以在那個當下,樂芙知道食屍鬼是她的教父時,才剛看過不少食屍鬼攻擊人的血腥畫面,使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當然,在她的潛意識裡,「沒想到我也是食屍鬼」的想法也在其中,更不用提自己吃屍體的畫面……

「原來是這樣……」女孩本來啞然驚愕的神情,轉眼化為自嘲般的慘笑,像是與自己坎坷的命運妥協。

「是啊。」雅爵本來想說點什麼,後來改口:「放心吧,住在我這裡,妳不會再遇到那些倒楣事了。」他向樂芙保證。

「樂芙可以……可以住這邊嗎?」想要保持平靜,如同受傷的小動物般的眼神還是出賣了她的心聲。

「我是妳的代理教父,當然要負責照顧妳,住在這裡也是很自然的事吧?」

樂芙的表情終於出現一絲喜色。

雅爵盯著她的表情,心裡反而微微鬆一口氣。

觸動了遙遠的回憶,雅爵不願再想。

「雅爵。」

「什麼事?」

──謝謝你。

樂芙開心地看著他。

過了許久,雅爵見她笑著看他,覺得有點尷尬。

「妳想說什麼?」

「樂芙剛剛有說。」

「咦?有嗎?妳說了什麼?妳剛剛沒開口吧?」

「是嗎?」

「是呀。」

「那樂芙餓了。」

「對喔,妳的麵包……咦?怎麼不見了?」

「雅爵吃完了。」

「唉呀,抱歉,我再去拿。」

「雅爵貪吃鬼!」

「對不起嘛……」

 

3.

三天過去,帕德一直都沒有出現。

雅爵有點納悶,帕德不是急著想帶走樂芙嗎?這讓他想起尊南村到底是不是真的?因為這三天當中,他多次想問樂芙這件事情,樂芙一直拒絕回答,讓他對這件事越來越抓不到頭緒。

樂芙恢復的很快,比一般人快很多,才兩天就可以下床移動,三天以後傷口幾乎已經癒合,雅爵覺得很不可思議。

基於帕德要他保護她的要求,即使雅爵認為因斯坦城並不危險,他還是帶她去授課,一方面可以看顧她,另一方面也是怕她無聊。

這天,跟平常一樣,雅爵地帶樂芙去講課。

「樂芙?」

樂芙回過神來,視線循著叫喚她的聲音抬起,雅爵正作出伸手的動作,墨鏡後充滿黑眼圈的雙眼示意要她拿出一件東西。

「唔……嗯!」

樂芙點點頭,打開懷中的手提袋,手撫著下巴有些猶豫,最後從手提袋裡拿出──

一顆蘋果。

雅爵毫不猶豫接過蘋果,大快朵頤起來。樂芙見他吃得很開心,也甜甜地笑了起來。

但是,好像有點不對勁。

意識到這點的胖吸血鬼與少女,慢慢把頭轉向前方。

可以容納一百五十人的教室中,一群塞恩斯人注視著他們。

「不對!我是要那個!那個啦!」

雅爵乾脆伸手,把樂芙懷裡的手提包拿過來,拿出四顆手掌大的木球。木球分別被漆上紅、藍、棕、灰四種顏色。

「對不起……雅爵……」坐在講台旁的少女低下頭,悄聲地說。

「沒關係。」吸血鬼拍拍她的肩膀,然後一股腦兒把蘋果吃完,並用隨身的手帕擦拭嘴巴,對著眾人繼續說:「剛剛說明完四元術在我們國度的普遍性,現在來解釋四元術的施放方式。在我們四周,存在一種介於物質與非物質的東西,我們姑且稱之為四元體。而這四元體,我們假設是這樣的形狀──」

雅爵說完,把四顆木球一一丟到半空中。神奇的是,這四顆木球以相同的頻率上下浮動,然後慢慢以上下左右的位置併攏在一起,似是有氣流從下方推送,並使之平衡。

「如你們所見,紅色的球表示火,藍色是水,棕色為土,灰色則是氣元素。」

雅爵把這四顆木球慢慢地在教室晃了一圈,讓同學們觀看。

「沒錯,雖說如此,嚴格來說是有濃度之分的。普遍來說,通常在生命體眾多的地方會比較濃厚,反之則比較稀薄,並且因為不穩定的關係,較稀薄的地方會慢慢匯聚到濃厚的地方,所以它是流動的。」

「這樣的東西真的存在於我們四周嗎?」其中一位學生忍不住舉手發問。

雅爵看著他。他有一頭亂髮,戴著厚重的眼鏡,臉上正帶著不以為然的表情。

「四元體雖然無法證明,但那是自古以來就確定的說法,很多施放上的限制也證實了其存在,如果少了這個說法,很難說明如何施展四元術。也許你們塞恩斯人的測量學問有一天可以證明,但不是現在。」

「那如果我們證明那是不存在的呢?也許那是其他的力量來源?」

「你說的沒錯,而且那個力量由你們發現,你們可以取名為塞恩斯體。」雅爵不顧其他同學憋笑的噗嗤聲,以及對方漲紅的臉頰:「另外你們還得證明四元術為什麼可以超出你們學問的範疇施展出來,我想這是在你們突破這點以前,來上我課的動機之一。」

「可是四元體的流動,是你的理論。」那名學生鼓起勇氣繼續爭辯。

「當然是我的理論,它甚至只是個假設。截至目前為止,我發表這個說法已經有五、六十年的光陰,還沒有人糾正我的說法。你們都知道我是世上罕見的吸血鬼,擁有無法計算的年齡,我很期待見證打破我說法的人。」

「我只是無法同意明明它不存在,卻又得承認它存在的說法。」那名學生氣餒地說。

「那就跟時間一樣,我們無法補捉到時間,卻可以感覺到時光的流逝,在我們四周體驗它流動的痕跡。四元體也是如此,只不過我們可以使其具現為有用與可見的資源。同學,如果我們還要繼續探討存在這件事的話,恐怕我得另外開一堂哲學課。」

「我知道了。」那名同學一笑,全班也跟著笑。

樂芙見大家都在笑,也跟著笑了。

「還有人要問問題嗎?除了哲學的問題以外?」雅爵見大家只是在笑,沒有意見,繼續講課。

「其實呢,四元術不只是可以用來戰鬥,還有很多其他的用途,運用的層面很廣,形成與你們截然不同的文化和社會,甚至在演化上有些不同……」雅爵知道塞恩斯人對這些沒有興趣,但是他總是想談到這裡碰碰運氣,引誘有興趣的學生發問。

「演化上?」

雅爵抬起嘴角,大概是剛剛的討論激勵大家求知的慾望,他很高興有人在這裡發問:「是的,因為有四元術的取代勞力,四元人往往比較你們塞恩斯人矮小,四肢也較短。這種外型上的差異讓人們以為四元術只有四元人才能施放,事實證明,你們塞恩斯人也可以,只不過你們以往排斥這種做法。順帶一提,四元術是一種比較需要想像力才能施展,因此四元人在藝術發展也比較活躍。」

「原來這就是四元廢物的由來。」突然有人這麼說。

「噓,上課不要提這種字眼。」

「他們不也叫我們忘恩豬嗎?」

「不要再講了!」

雅爵知道四元文明與塞恩斯文明的人互相厭惡已經很久了。塞恩斯人覺得四元人慣於依賴他們視為邪魔歪道的四元術從事任何事,不去好好利用手腳去實踐,因此以「四元廢物」戲稱。反觀四元人覺得塞恩斯人不珍惜神賜予的一切,甚至還有藐視神的思想,於是笑他們為「忘恩豬」,這也有部份笑他們不會用四元術的意思在。

「我希望課堂上不要有岐視的字眼出現。」雅爵正色道。「我想這樣的歧異與信仰有關,而我認為我們所信仰的『神』是同一個,只不過我們衍生很多神,而你們只有一個。」

「怎麼可能?」

「那就來看看,有沒有人要說你們的神話呢?關於這個世界由來的神話。」

「我來。」一位短髮的女同學說。

雅爵做了請的動作。

女同學清了清喉嚨,說:「我們有一個神話是說,這個世界是由創世主創造的,包括天空,包括大地,這之間所有的一切都是祂造的。」

「有關於四元術的解釋嗎?」

「有是有。」女同學有些為難。

「我們只是在討論。」雅爵用笑意鼓勵她。

「四元術,在我們那裡稱之為魔鬼的力量,一但使用就會忘了我們的四肢是為何存在,我們的大腦會忘了思考,世界總有一天會因為四元術而破壞,而抵抗的方式,就是不去使用它。」

「那麼,歡迎加入魔鬼的一份子!」雅爵張開雙手,不忘露出過長的犬齒,露出猙獰的表情,不過因為肥肉抖動,反而變得很滑稽,全班忍俊不已。

樂芙也掩著嘴巴笑起來。

「以我們的版本來說,當初我們的真神歐普修斯創造世界之後,祂開始創造有生命的物種,任何物種只要經過祂充滿靈氣的呼吸一吐,就會像復活一樣活過來。

「祂用自己一點鮮血,混著泥土,一一捏出各種物種的原形,最後才一一吐氣,祂本來是打算這樣的。

「不料,祂創造到一半的時候,卻不小心打了一個噴涕,其中以人形的物種影響最大,他們因此有了智慧。再加上這個無心之舉,四元體的平衡也遭到破壞,這些有智慧的人形物種也就這樣能使用四元術了。

本來歐普修斯想要把這種四元體修復,甚至連智慧也要收回來,但見這些人形可憐兮兮地要求祂不要這麼做,看著這些跟祂模樣很很像的人,祂不免也起了同情心,最後當成禮物祝福他們。

這是四元文明家家戶戶都會跟小孩說的故事。」

「竟然還有這樣的故事!」有人驚訝。

「我想是四元人比較有想像力,所以故事比較生動。我猜你們的創世主,與我們的歐普修斯,也許是同一個也不一定。因為不可能兩個一起造了世界。」

「我……不太能接受。」

「我也不太同意。」

許多人開始表達他們無法承認這個推論。

雅爵暗自感到失望,他以為可以有人客觀地討論。他知道他的期待過高。

「那要怎麼使用四元體呢?」總算有一位同學言歸正傳。

「這正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事實上,所謂四元術,算是一種冥想術。不過它甚至比冥想術來簡單,只要會想像,不用任何施法條件,就可以輕易地使用各種四元術。而四元術施放的技巧,透過兩種念態便可施展,即『分離』與『結合』。」

「等等!什麼是『念態』?」其中一位同學舉手打斷雅爵。

「念態,就是一種注意力集中於某種事物的狀態。比如四元術施放第一個步驟──『分離』,要集中這個念態上,就得用自己的方式找出這個概念的印象,不論是用抽象的字面涵意、想像的圖形、甚至是我剛剛用的教材都可以。總之,只要成功施放幾次,你就可以抓到感覺。」雅爵看著台下的同學,繼續說:「因此,為了幫助自己記憶念態,進入念態的感覺,各位可以找出自己的方式作為連結點,就像我習慣打響指,這是我的連結點。除此之外,不僅是手勢,任何姿勢動作、喜歡的語句或口頭禪都可以。」

「聽起來怎麼有點麻煩?」

雅爵點點頭:「並不是麻煩,事實上,不找連結點也可以放四元術,但那都是已經把念態做為反射動作的境界了。這充其量只是一種工具。」

「那四元術要怎麼放呢?」

四元術的施放方式永遠發問踴躍。他心想,繼續回答:「比如說,要施放火燄,首先須把四元體中的火元素與其他三元素分開,即為『分離』──」

雅爵的食指一揮,紅色的球單獨飛了出來,繼續浮動,其他三顆則掉落在地上。

樂芙趁這時候從椅子上跳下來,把三顆木球撿回來,站在雅爵旁邊。

「這個時候,被分離的四元體就會歸回物質界,以火的條件出現。這就是火的施放方式,其他三種亦然。」

「等等!那『結合』呢?」其中一位女同學一頭霧水。

「沒有錯,接下來才是重點。如果只進行『分離』的話,恐怕沒有任何效果,就像這樣──」

雅爵優雅地打了一個響指,小火花一閃而逝,並發出「嗶剝」聲。

「如各位所見,其實效果並不大,了不起只能用來點火。這時候,我們就必須不停地分離四元體中的火元素,不斷地把火元素結合起來。」

雅爵隻手攤開手掌,一團火燄燃了起來。

「這就是四元術的火之術所施放的樣子,所有四元術都必須經過這兩個念態才有辦法辦到。」

所有人發出讚嘆的聲音,連看過好幾次說明的樂芙也是。

「是的!不論是點火、取暖、燒烤,乃至於縱火都是非常便利的方式,但要小心體力,因為初學者是很容易疲倦的!」

突然間,樂芙不小心朝雅爵打了一個噴涕,火舌沾上雅爵的頭髮,馬上燃燒起來。

全場沉默了三秒鐘。

「歐普修斯啊!」雅爵趕緊按著頭頂,手掌滲出的水很快澆熄火燄。但瀏海上方的頭髮全都燒卷,頭髮中有一團毛球,很是突兀。

「樂芙,妳……」雅爵對著樂芙瞠目結舌。

「這難道也是說明的一部份嗎?」有人突然這麼說。

「沒……沒錯!方才憑空生水出來,也是教學的一部份。」雅爵一聽到馬上裝出鎮定的表情,頭髮仍然有煙裊裊上升。

「真是厲害呀!」

「不愧是雅爵教授。」

「真是淺顯易懂的說明呢!」

如此讚揚的話在教室裡此起彼落,讓雅爵不得不綻出笑容。

「咳咳……那麼,如果各位沒問題的話,我們就先下課吧!有問題的話,也可以私底下問我雅爵‧尼拉斯的。」

雅爵一說完,學生們一哄而散。

 

4.

「真的,對不起!」

課程結束後,樂芙趁雅爵收拾的時候再一次道歉。

「沒關係啦,反正也沒什麼大礙。」雅爵撥撥自己的頭髮苦笑。

「不然幫雅爵修剪?」樂芙拍拍自己的胸口,笑嘻嘻地說。

「這個嘛……」

倒也不是不能讓眼前的少女修剪,只是雅爵一向交給信任的理髮師剪頭髮,這已經是一種習慣,一時之間真是難以決定。

還有──

「先不說這個,妳怎麼老是用名字稱呼自己呢?」

樂芙微微張口,有些失措。

「我說啊,妳在心裡回答我是聽不到的哦,妳剛剛又在心裡回答了對吧?」雅爵彎起腰,俯視著樂芙。

「……嗯。」

樂芙似乎發現確實是這樣,只好低下頭。

「對不起。」

「我沒有要指責妳的意思啦,妳不說話我是無法了解妳的想表達的話,頂多藉妳的表情和動作去臆測。雖然目前為止我是還可以懂妳的想法,但總有無法理解的時候,對吧?」

雅爵慶幸曾經有一個妹妹,而且樂芙有時候讓他覺得很像他的妹妹,光憑行為舉止倒還可以猜出八成她的想法。

不過話說回來,這是一種心靈創傷嗎?雅爵忍不住這麼想。

樂芙的個性變得相當畏懼陌生人,雅爵發現她不太敢與人四目相對,說話不帶主詞,必要時才會用人名取代,連自己都用名字稱呼自己,感覺上是盡可能讓自己置身於一切之外,與眼前的世界保持一段距離。可是有時興緻一來又會主動說一些話,那不像是與生俱來就怕生的樣子,可見以前她以前是很開朗的女孩子。

雅爵知道她還需要很多時間才能走出陰影,現在只能盡可能地多陪她。

幸而這女孩一點都不怕自己,雅爵以為吸血鬼慘白的臉孔與白森森的獠牙容易使人害怕,畢竟很多人懼怕他現在的身體,對他敬而遠之。但沒想到樂芙很快就不帶怯懦的眼神看著自己,反而還說他「圓滾滾,好可愛」,這讓他的自信心有些受創。

然而,吸血鬼的面貌,其實與人類還算相像,只要稍微裝扮一下就可以與一般人不二致。

食屍鬼可就不一樣。食屍鬼全身上下無一處有完好的肌膚,他們的身體可以說是由各種腐肉長成的,儘管有在獵食的時候為了不讓身體發出惡臭而讓獵物發覺的體質,但猶如地獄爬上來的惡鬼長相實在很難使人接受。

他很難想像帕德是怎麼跟她相處的?

 

「好啦,我待會兒帶妳去看看這個有趣的城市──」

「不好意思?」

雅爵見樂芙沉默不語,話說到一半卻被打斷了。

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站在他們面前,是剛剛在聽課的學生。少女有一頭俐落的黑色短髮,白淨的鵝蛋臉上掛著一副黑色的橢圓框眼鏡。她的雙手把剛剛的講義抱在胸前,微微向雅爵欠身,看起來有一點羞赧。

「哦,有什麼事嗎?」雅爵暫時停下手邊的工作,和善地看她。她是剛剛主動說她們神話的學生。

樂芙則是微微退到雅爵身旁,對她微微一笑。

「初次見面,你們好。我叫潼恩,想向您請教一個問題。」

「好啊,直說無妨。」

「是這樣的,剛剛您提到四元體是由『分解』與『結合』的方式才能夠提出元素。那我想請問,『分解』之後,沒有被採用的元素呢?會跑到哪裡?」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坦白說,我也不太確定呢!」雅爵抓抓後腦勺,哈哈大笑起來:「有可能會被融入其他的四元體,也有可能就這樣消失。我傾向認為,應該還是會與其他元素重新再結合為四元體。」

「這麼說起來,不論是元素,還是四元體,一直是流動的囉?」

「可以這麼說,四元體一直是流動的狀態,不論是在水中、空氣中或是土壤中,一直都是流動的,只不過……」

「只不過?」

「雖然說是流動的狀態,但其實還是有條件的,四元體只會流向『有生命跡象』的地方,因此依地形條件的不同,會有『濃厚』與『稀薄』的狀況。比如你們測量文明的諸國,已經開發的差不多了,要看到花草樹木應該很困難吧?想必使用四元術,一定也有程度上的困難。」

雅爵沒有說的是,關於四元術漸漸無法施展的問題。

打從人類開始,到現在成了吸血鬼的種族,他就一直在研究四元體和四元術,因此相當熟悉這方面的事。身為四元術高手的他,已經開始感覺到四元術的施展已經一天比一天還難以施放,這也表示四元體正慢慢的趨向穩定,或者說,以一種新的狀態隱沒。

雖然這是非常緩慢的現象,緩慢到正常人無法感覺用肉眼感覺到星辰移動般的程度,但只有像雅爵這樣的頂尖級的高手,以及身為吸血鬼異於常人的感知能力才能體會到。雅爵相信還有人可以像他那樣感覺到,他知道他們應該還在觀察,或者當一位旁觀者,不管怎樣,擁有吸血鬼接近無盡生命的他也許會見識到這天的到來,在那之前,他不想干預。

因此這也間接顯示四元術即將走入歷史,四元文明正走向滅亡的路上。慶幸的是,這兩大文明的戰爭終於告一個段落,就讓測量文明滲入四元文明吧!讓四元文明的人們褪下蛹殼,羽化為新的文明,他知道這是時代與時代接軌必要的代價,至少比戰爭中無端的犧牲還來的好。

「原來如此……」潼恩的目光移到樂芙身上。「這個女孩是。」

潼恩看著約莫只有十四、五歲的女孩,馬上就被她頸側的疤吸引目光。那疤從頸側延伸至鎖骨,不難看出是撕裂傷。她再上下打量,想看是不是有其他的疤痕,不過女孩所穿得束腰長外衣幾乎掩蓋了大部份的肌膚,她只好回到少女的臉上。

少女怯懦不安的紅眸正戒備地盯著她看。

潼恩趕緊換上歉意的笑容,少女的眼神鬆懈了一點。

「暫時是我的……女兒吧?」

「女兒?」

「如妳所見,很顯然吸血鬼是生不出人類的女兒的。該怎麼說呢,我只是代理的教父,真正的教父是──」

「不要!」

樂芙的尖叫打斷他的話,他還是得繼續說:「我的好朋友,因為某些原因,暫時把她交給我。」

「這樣呀,真是辛苦您了。」

「不會啦,哈哈哈。」雅爵抓抓頭髮。

「那麼,我先告辭了。」

潼恩向雅爵行禮後,走出教室。

 

 

 

 

5.

「怎麼樣?好吃嗎?」

「唔……」

樂芙的臉頰微鼓,嘴裡的麥芽糖一下子在左邊,一下子又在右邊,發出與牙齒的碰撞聲。

「稍微再用一點點火在口腔裡,把糖融化看看。」雅爵期待她的表情。

「不會。」樂芙搖頭,露出羞愧的眼神。「卡洛琳教過樂芙,樂芙還是不會。」

雅爵有些意外。就像游泳或爬樹一樣,四元人在孩童時期都會自己學會使用四元術,但頂多就只是一枚火花和一瓢水的程度。像這種在日常生活裡應用的程度,如果到十歲還不會的話,是很容易被取笑的。

仔細回想,帕德好像也不會用四元術。

雅爵沒有把訝異的心情表現出來:「咦?妳不會用四元術嗎?好吧,把嘴巴張開,啊──」

「啊──」樂芙怯怯地把小小的嘴巴張開。

雅爵微微彎腰,墨鏡後的眼睛很認真地找尋她嘴巴的麥芽糖的位置。

「很好,我知道它的位置了,不要動哦。」雅爵的手在她面前打一個響指。

樂芙閉起嘴巴,仔細品嘗,冰冷讓她眉頭微擰,不一會兒露出驚喜的表情。

雅爵咧嘴一笑。他知道在嘴裡的麥芽糖先是冷卻凝固,隨及又受熱化開,一股清甜與綿蜜的滋味會同時在味蕾展現,讓她嘗到前所未有的口感。

「好吃吧?冰火麥芽糖的滋味?」

「好吃!」樂芙的眼睛都笑了起來。

這種方式大概也只有雅爵有辦法施展。

若是普通人,頂多只能自行在口腔裡施展,想要對別人施展,要是力道不對,隨時都有出人命的可能。

「很好,妳還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嗎?」雅爵撐著大黑傘問她。

樂芙穿著一身雅爵剛為她買的連身裙,儘管露鎖骨的地方有疤痕在,但暗紫的布料襯著她那白晢的肌膚在整體來看仍然瑕不掩瑜。除了衣服,雅爵還買了髮帶讓她綁著馬尾,好應付因斯坦城炎熱氣候。

「不知道。」樂芙一眼望去,一排長長的攤販令她看得目不暇給。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美食區,四元術料理區與塞恩斯人的食物區在這一同百花爭妍。

像這樣的攤位大概還有十幾排。

雅爵牽著樂芙的手到處逛逛,吃吃喝喝。

他們走了一段路,遇到三個小男孩在玩扮家家酒的遊戲,從他們的穿著來看,應該是四元人。

雅爵想起帕德的劍,他停下來看他們玩。

「我是開國先王,歐菲索!」一位較大的男孩穿著披風,對著兩位男孩說。

「那我要當歐菲索旗下的佩獅劍士!」另一個男孩高舉木棍。

「佩獅劍士有一頭獅子,你的獅子呢?」扮歐菲索的男孩說。

「讓他當好了,哈哈。」拿著木棍的男孩指著旁邊的小男孩。

「不要,我要當奧登。」小男孩抱著手臂說。

佩獅劍士?雅爵這才想起,民間傳說似乎有這號人物,可是王家聲稱這是虛構人物。

虛構人物似乎常常有更多傳說。他小時候曾聽佩獅劍士屠龍,還有跟精靈併肩作戰,打敗許多惡魔的冒險故事。

有人說歐菲索就是佩獅劍士,也有人說歐緋索有一頭獅子,納瑪索帝國的國徽就是這樣來的。

可是,好像沒聽過佩獅劍士的名字。

他忍不住打斷他們的爭執:「我問你們,你們有聽過佩獅劍士的名字嗎?」

他們搖搖頭,只知道佩獅劍士有一頭獅子與他併肩作戰。

雅爵失望地點頭,分給他們麥芽糖。他牽起樂芙的手,可是樂芙的手不在。

他轉過頭去,樂芙竟然不見了!

食屍鬼對他揮劍的畫面隨即在他腦海裡出現,他鎮定下來,樂芙應該只是在附近走丟。

6.

──雅爵呢?

──迷路了嗎?

樂芙四顧盼望,發現雅爵的身影消失了。

──怎麼辦?

樂芙沒有主意。

她甚至不知道,雅爵會不會去找她。

──搞不好連樂芙不見都沒注意到吧?

樂芙開始恐懼起來。

比身高只有160的雅爵還要矮20公分,不起眼的樂芙常常被人撞到。

走到旁邊等候,又會被攤販趕出去。

逼不得已,她只好跟著人流走,慢慢地又離開原位。

不知不覺,她已經離開美食區,來到展示區。

她記得這是雅爵帶她來買衣服的區域。

這個地方除了衣服,還有很多日常用品,特別是測量文明的器具,她沒有一個搞懂是用來做什麼的,也沒有興趣去注意。

倒是有個攤販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位四元文明的男子正在為塞恩斯人的小家庭人製作土像。

她可以分辨出來,是因為男子正在用土之術塑造土像,衣服也穿得比較寬鬆粗糙,而小家庭成員穿的衣服比較合身,布料也比較精緻富麗。

使用土之術的男子照著眼前的女子已經造出雛型,憑空出現的土像黏土一樣,依男子的動作成形。

男子戴著畫家帽,眼神專注在土像上,雙手翩然在像前舞動,所有的輪廓越形清晰寫實。

一旁的中年男子看著自己的妻子,妻子一邊搖扇一邊欣賞自己的土像漸漸成形顯得有點高興,他卻抽著煙斗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兩人的兒子則是看著土之術嘖嘖稱奇,有模有樣地學男子揮舞的動作。

樂芙從沒看過原來四元素還可以用來展現藝術,原本走動的雙腳慢慢停下來,忘情地看男子猶如表演般的創作。

大功告成之際,男子在最後作出握拳的動作,土像的表面瞬間變得光滑均勻。

「好了,總共是一百金幣。」男子微微一笑,向中年男子伸手討錢。

「這樣樣子需要一百金幣?我瞧也不怎麼樣嘛,放在家裡也是阻礙空間,我只願意給五十金幣。」中年男子拿出商人殺價的口吻。

「很抱歉,藝術是無價的,算你一百金幣已經夠便宜了。」男子神氣地說。

樂芙不懂土像的價值,但她知道一百金幣至少可以用上幾年,搞不好還更久。

「老公,就給他吧!街頭藝術家的生活是很窮苦的。」婦人帶著責備的眼光看中男子,隨即以歉意的笑容看他。

「夫人真是好心人,那就少拿一個金幣好了,九十九金幣,不再降價了。」藝術家伸出一根手指。

「有沒有搞錯?我無法認同這種爛泥巴作的東西要花那麼多金幣。」中年男子非常不屑。

「我說這位大爺啊,你都那麼有錢了,這點小錢對你來說應該不算什麼才對,不需要如此計較吧?」藝術家雙手一攤。

「是啊,老公。」

「我不計較怎麼變有錢人?難道要無故損失不必要的錢嗎?」商人對他的話感到離譜。

「我懂了,有錢人果然小氣,這點不管到哪都一樣。」男子聳肩,語氣充滿挑釁。

「可惡!你說什麼?像這種爛泥巴……」

商人氣得靠近土像,婦人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中年男子用腳把土像給踢散了,婦人土像的腳被踢斷,整個塌下來。

──啊。

樂芙覺得好可惜,心裡深深為男子感到難過。

「你看你做什麼好事……竟然把我的心血給……」男子非常生氣,摘下帽子,很想衝上前揍他幾拳。

「既然你那麼快就可以造一個,這也不算什麼心血吧?」中年男子哈哈一笑,拿出一枚金幣,「這金幣就算補償你的損失吧。」

金幣落在在散掉的土堆裡。

「王八蛋!」男子作勢要衝上前揍他一頓,沒想到卻被警察開槍制止。

子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也使所有人安靜下來。

「為什麼?明明就是他的不對。」男子的肩膀流出鮮血,血流不止,他吃痛按著肩膀,眼神充滿不解與憤怒。

──是啊,為什麼會這樣子?

樂芙完全無法理解。

「請注意你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納瑪索帝國的下等國民,只會用四元把戲出來騙錢,我要是不開槍阻止,誰知道你是不是會用你的四元術殺人?」

這座城市的警察有四元人,也有塞恩斯人,憑他戲謔的的語氣,顯然是塞恩人。

「我並沒有打算──」

「我總不能等你真的做了才阻止你吧?」開槍的男子打斷他的話,雙手一攤:「這座城市的法律就是這樣,不允許任何用四元術傷人,連有疑慮的可能都必須摒除,你應該慶幸我沒有把你的腦袋轟掉。」

「畜生……」

「你膽敢再罵一次,我就把你給殺了。你們四元廢物可以恣意用四元術殺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開槍的男子張開雙臂,語氣囂張:「歡迎來到殘酷的世界。」

──殘酷的世界……是嗎?

樂芙的雙眼變得空洞,一種自暴自棄的悽涼感在心裡亂竄。

她想起尊南村的事情。

眼前,又出現卡洛琳被食屍鬼吃的情景。

樂芙感到異常的痛苦。

她彷彿慢慢掉進名為痛苦的沼澤,慢慢地下沉。她感覺一股擠壓的感覺,慢慢從腳開始,然後是身體,眼淚流不出來,聲音叫不出來,她感覺快要窒息。

而更教人難過的是,這不會奪去她的知覺,奪去她生命,像是被無數的蟲子啃蝕,陷入無盡的深淵。

如果一把刀出現在她眼前,現在的她會毫不猶豫地取過來,然後刺向心臟。

逃離這個不友善的世界──

「樂芙?」吸血鬼的手抓住她的肩膀,使她尖叫一聲。

「妳還好嗎?」

樂芙完全沒意識到雅爵在她旁邊,她慢慢蹲下來,身心彷彿置身於在尊南村外的森林裡。

周遭全都是食屍鬼。

「為什麼?」她叫喊。

「樂芙!」雅爵用力搖她的肩膀,她才回過神。

樂芙看著雅爵,後者的臉上盡是擔心的表情。

「妳怎麼了?」

樂芙深吸幾口氣,感覺自己的存在。她知道不能給雅爵添更多麻煩,擠上一些笑容。「樂芙沒事。」

「是想到尊南村的事嗎?」

「沒有。」

「是嗎?」雅爵懷疑地看著她。

樂芙點頭。

「好吧,我帶妳回家吧?」

她再次點頭,牽起雅爵的手。

 

7.

為了讓樂芙轉移尊南村的創傷,雅爵決定教樂芙四元術,四元術需要的是專注力,他希望樂芙可以把專注力都放在這上面。。

他有點納悶為什麼樂芙不會。原則上,只要掌握住念態,應該沒道理不會,至少他還沒遇過完全不會的人,大部份都是只會一兩種元素的人。

就算這裡是納瑪索帝國與塞恩斯聯邦的交界處,仍然還是有四元體。因斯坦城種了很多景觀植物在城裡。

樂芙對著桌上,雅爵為她準備的蠟燭,張開手掌,非常專注地想要「分離」四元體中的水、土與氣元素,再「結合」火元素,施放火之術。

她已經維持這樣的動作快十分鐘,連一個火花也沒有出現。

起初,樂芙非常專心。三分鐘之後,她的臉頰就變得紅撲撲的,在雅爵還沒開口前,她只能繼續。三分鐘又過去,她偷偷瞧了雅爵一眼,深怕被發現地又縮回視線。又過了三分鐘,她變得在假裝「專心」,可是那一臉似乎已經被揭穿的尷尬表情讓雅爵好氣又好笑。

「夠了。」雅爵無奈地說。

「對不起。」樂芙低著頭,羞赧地說。

「要我再示範一次嗎?」雅爵耐著性子提議。

「好。」

雅爵示範了一次,蠟燭芯著火。

不太對勁

明明料想的火燄應該比指頭還小,可是這一施,火燄比一個大姆指還大,顏色也不是紅的,有些偏黃。

而且感覺比平常還困難一點。

為什麼在樂芙面前會如此困難?

儘管也是很細微的感覺,他還是注意到這件事情。

四元體若是太過穩定,那就相對的不易流動,也不易分解,四元體的遍佈也將變得比較平均,無法施展需要高濃度四元體的四元術。但雅爵剛剛查覺,四元術不僅難施,四元體也彷彿濃郁許多,根本不需要再過度使用「集中」的念態。

雅爵看著樂芙專心地想使用四元術,卻使不出來。

這女孩似乎有什麼奇怪的體質。

雅爵靜靜地退到更遠處,再施一次火之術。

感覺簡單一些,火燄卻不再變強,是常見的紅色火燄。

顯然樂芙的影響是有範圍性的,並且確實有影響。

可是,怎麼會有這種事?

難道樂芙有吸引四元體的體質?而且還把四元體變得穩定?

她就是把四元體逐漸變穩定的元兇?

他看著樂芙,無法想像這外表天真無邪的女孩子,身上竟然有這種詭譎的體質。

難道這就是尊南村被攻擊的原因?

要是納瑪索帝國或是塞恩斯聯邦其中一方知道的話,現在這接近平衡的和平將會失衡。要把樂芙據為己有,視為威脅對方的利器,進而發動戰爭的可能性並不是沒有。

而且可能性相當高。

樂芙確實不能再待在因斯坦城,一分一秒都將增加危險性。

等等。

雅爵冷靜下來,重新思考。

樂芙的村子被食屍鬼屠村怎麼看都是有人刻意的,從這點來看,想必主謀多少也知道樂芙的秘密。會用這種方式無非是想把樂芙一起殺了;反過來想,正是因為樂芙是一種威脅,所以才有殺了她的必要。

像樂芙這種可以吸引四元體的體質,對兩邊的文明來講,都是有利的存在,因為可以威脅對方。

線索實在是太少,至少得知道那個「兇手」的目的,否則貿然行動並不會有利於他們。

雅爵決定先擱下這份疑慮,等帕德回來再說。

看著樂芙對蠟燭已經發起呆,他暗自嘆一口氣。

「……也許可以直接從水之術開始看看。」雅爵作了沉思的表情道。

「可以嗎?」

「四元術的使用是有難度之分,但是不一定要從火之術開始。我就有聽過有人一開始就學會最公認最難的氣之術,但是火之術卻完全無法施展的例子。」

「是嗎?」

「試試看吧?水之術的施展方式跟火之術步驟上其實是一樣的。但跟火之術稍微不一樣的地方是,火之術是必須在『分離』與『結合』的念態步驟不斷循環,而水之術則是一次性的大量『分離』再『結合』,而且『結合』的念態需要比火之術還要再強烈一點。這樣妳懂嗎?」

雅爵作捧水的動作,水就這樣憑空溢滿他的手心,然後直接喝掉。

樂芙聽完她的話,依樣畫葫蘆,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雅爵突然有點慶幸他的房子都是塞恩斯人的設備,有良好的集水系統收集水源,並透過四通八達的水管,以隨時取用。因斯坦城裡有很多塞恩斯人,也有其他國家來的商人,他們不像四元人或會用四元術的人一樣隨時可以取水飲用,不然光是水的問題,大概就折磨一大堆人了。

樂芙看著雅爵擦拭嘴巴,一直盯著他看。

「怎麼了嗎?」雅爵回想她今天很少喝水。「渴了嗎?」

樂芙點頭。

「要我幫妳裝水嗎?」雅爵指廁所的水龍頭。

「樂芙想喝雅爵做的水。」

「哦,好呀。」雅爵二話不說讓手做盆狀的動作,單膝一跪。

其實他只要彎腰就好,他有點意外身體竟然會自動這麼做。

用水之術給人喝這個舉動,在許多四元人的國家或地方有不同的習俗和意義。大部份是女人若是願意喝男人做的水,就表示願意嫁給他,因此男人在求婚的時候常用這種方式表達。不論是哪些意義,共通點是,只要對方願意喝,多半是家人或親人的關係。

雅爵會單膝半跪,不是常對女人求婚,而是已故的妹妹常常這麼要求。

樂芙看著他手裡的水,小動物般用舌頭輕舔。

「有一種溫暖的感覺,和卡洛琳不一樣。」樂芙品味道。

「是嗎?」雅爵一笑,看著他掌中的粼粼波光,好似看到妹妹的倒影。

樂芙搭著他的手,輕輕喝下。雅爵順著她的動作,把水送入她的口中。

雅爵彷彿看到妹妹在喝他的水。以往與妹妹相依為命的時光在他腦海一閃而逝,令他眼睛泛起淚光。

「雅爵怎麼了?」

「沒事。」雅爵搖頭。「只是想起我死去妹妹。」

「想起她是好事。卡洛琳說……說這樣比較好。」說到卡洛琳,樂芙也跟著眼眶泛淚。

「真是傻孩子。」雅爵撥亂她的頭髮。樂芙接受他肥肥的手任他亂撥。

「雅爵的妹妹是怎麼死的?」

「這是不好回答的問題。」雅爵苦笑。「算是被我殺死的。」

樂芙有點驚訝看著他。

「我害了她。」雅爵怕她誤會。「所以算是被我殺的。」

「同病相憐。」樂芙垂下眉尾。「樂芙也害了卡洛琳。」

那倒是,雅爵心想。

樂芙忍不住又想要哭泣,雅爵不想讓她自溺於在尊南村造成陰霾,只好說:「要聽聽我妹妹的故事嗎?」

「她也是吸血鬼嗎?」

「不是。」雅爵發現似乎沒跟她談過自己還是人類的時光。「她是空中的舞者。」

「真的?」

「那當然。」

「樂芙想聽。」

「我們在沙發上說吧。」雅爵牽著她的手到沙發落座。

兩人落座以後,雅爵看著遠方,慢慢回憶妹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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