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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難道是職業倦怠?雅爵看著窗外這麼想著,希望可以緩和煩躁的心情,可惜沒有用。

他回過頭,數十雙眼睛正盯著他。

「上一次我提到哪了?」

「四元術的理論。」一名學生提醒。

「嗯,我想你提的是這堂課的名稱。」雅爵低頭,墨鏡後的黑眼看著那位學生,想記得他。他一說說完,就有幾個學生偷笑。「不過你讓我確定我沒有來錯教室,感謝你的美意。」

全班有更多笑容浮出,氣氛變得輕鬆許多,他感到滿意,心中的煩悶似乎緩和了些。

雅爵一如以往地在課堂上講述四元術的理論,這是他統一各方如何施放的說法的學問。比起這種枯燥乏味的論述,他比較想討論四元人運用四元術發展的建築、藝術、飲食或是各地的文化,可惜他台下的塞恩斯人對這沒有興趣。他們大都是開發機器的學者和戰鬥員,對他們來說,那是無聊的鄉野奇談。

有時候雅爵常常思考這樣的問題:為什麼這世界上會有四元術這種事情?

物體摩擦就會產生熱能,甚至還會起火,這是他從測量文明得到的知識。

然而四元文明並不支持這個說法。因為四元人只要願意,就可以在四周任何一個地方,產生一朵火花,只要他有能力,甚至還可以不靠任何燃料持續燃燒。

四元人都說,這是歐普修斯的祝福。

事實上,四元人與一般在測量文明之下的塞恩斯人沒有不同的地方,對,他眼前就是一群塞恩斯人。他們一樣有手有腳,臉上有五官,體內有五臟。要說比較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四元人普遍比較矮小,五官比較深邃。他們喜歡依感情做事,從他們出生起,世界上每一件事物大概都已經在他們腦海裡形成一套系統,因此他們很少對事物產生疑問,每個人都有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看法,雅爵猜想這大概也是他們好辯的原因,也是常常發動戰爭的原因。據雅爵所讀的歷史裡,在納瑪索帝國以前,四元人種為主的國家,至少有一百五十個以上,在經過歐菲索征服之下,僅剩下五個國家左右。

雅爵很懷疑這一百五十個國家要怎麼擠在阿姆薩大陸上。阿姆薩大陸確實是很大,但還沒有大到可以容納一百五十個國家,而且那些國家大都集中在西部。雅爵不清楚歷史裡,國土要多大才算一個國家?他猜測大概是一個村落。這樣想就很合理,四元人往往主觀、保守,甚至固執,他們不樂見遠地來的陌生人,地域性很強,一個區域大概就等同一個國家,小至一個山中的部族,大到一個平原。有一些侵略性強的四元人,不,應該說是主觀到某種地步,而且又強悍的四元人會以「這個土地本來就是是他的」為理由據佔,反抗者殺之,所以往往都是大屠殺。以四元人的天性,很少有順從者。

這些少數的順從者,有的試著融入部族,選擇當奴隸,絕大部份則選擇旅行,尋找一塊可以居住的土地。諷刺的是,統一眾國的人就是出身於這種弱小的族群,納瑪索帝國的開國先王,歐菲索‧薩納就是旅人出身,他決定以自己的雙手打造一個大家和平共處的世界,四處征服國家,才有現在的納瑪索帝國。

征戰數二十多年,納瑪索帝國成了阿姆薩大陸最大的國家,歐菲索‧薩納心生倦意,停止開疆闢土的工作。他後來解放各國的王室子民,還他們部份財產,遣送國外。

然而,這是戰端的開始。那些王室子民到東岸定居,佔地為王,並且入境隨俗,他們融入當地的測量文明,並投入財產快速開發,形成東岸列強。這些國家以復仇為號召,組成塞恩斯聯邦,對昔日的敵人納瑪索帝國展開復仇攻擊。如此戰爭幾百年,納瑪索帝國始終沒有被擊敗,遵守歐菲索‧薩納的遺訓,不採取反攻,長期的內耗之下,納瑪索帝國逐漸衰敗。

就在這時候,新的契機出現了。賽恩斯聯邦提出邦交,此時的國王,哲雄‧薩納接受了,兩個國家組織在過往的戰線共同建設因斯坦城。

也才有雅爵現在居住的因斯坦城。

「那麼,我們今天的課就上到這邊。」雅爵一如往常地結束授課。

學生收拾筆記,魚貫而出,有幾個學生向他道謝。

「謝謝雅爵教士。」

雅爵向他們微笑,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結束課堂他不願再多說話,他已經說夠多了。

雅爵把課本與教材放在辦公室,走出充滿測量文明風格的納塞學會。這是納瑪索帝國與塞恩斯聯邦共同建設學校,而他是負責教導四元術的教士。

基本上,這座城市幾乎都是納瑪索帝國與塞恩斯聯邦共同建設的產物。如果你看到各種奇形怪狀,屋頂不像屋頂,門口也不知在哪的建築物,那肯定是四元人建的。這麼說可能有點誇張,但在納瑪索帝國就是如此,在因斯坦城就比較保守一點,至少有一個官方版本的門口,讓塞恩斯人可以出入,不致於陷入是否該去納塞學會學一些氣之術的窘境再來造訪。

塞恩斯人的建築就比較保守一些,至少可以認得出是人住地方,整個結構規規矩矩,符合測量學問裡的力學。倒也不是說四元人的建築不太穩固,四元人的建築師界裡有自成一格的理論,代代相傳,他們不害怕房子會崩塌,或者說,他們運用土之術蓋房子的速度很快,可以在一夜之間蓋好一棟房子,也可以換成不同樣貌的房子,總而言之,他們的經驗是經過千錘百鍊的。

因此,他們造的房子往往作風大膽,風格千變萬化,雅爵常常可以看到耳目一新的房子,當然也有慘不忍睹的,這都得看建築師的品味而定。

但是,塞恩斯人造的房子和四元人造的房子在因斯坦城裡,可以說是一種微妙的混搭風。雅爵有時無法忍受街道上的安排,一眼望過去,兩者的建築物在交錯之下形成的道路,這種為了促進文化融合的目的的刻意讓他覺得反感,要不是他沒有權力,只是一個將軍退休的教士,否則他大概會每天寫信給城市管理人。

 

雅爵走在街道上,視線刻意略過各種房屋以及路人的目光,專心地走路。

「媽媽,他就是那個吸血鬼嗎?」

「噓,不要亂講話!」

雅爵盡可能躲在遮陽的地方,一方面為了躲避陽光,一方面為了避開人們對他的指指點點。在因斯坦城,他是鼎鼎大名的吸血鬼教士,人人皆知。可是他已經把嘴巴關的牢牢的,不讓過長的犬齒露出來,理論上應該與常人無異,怎麼還是會有那麼多人認出他?

他想撐開一直掛在腰間的黑傘,在熙來攘往的因斯坦城裡,大概會更引人注目吧?

幸好現在是黃昏,他的身體還可以忍受。

雅爵還是很難習慣這副身體。成為吸血鬼已經有五十多年的時間,他的容貌卻還停留在二十八歲的時候,那是他成為吸血鬼的年紀。

歲月帶不走他的青春,倒是因為一些緣故,讓他的食慾大增,而且還可以吃人類的食物,他的體格比以前還要臃腫許多。

夜晚的涼意隨著微風輕撫他那毫無血色的臉頰,他摘下圓形墨鏡,細長的眼睛還無法適應光線而瞇起。他一邊收攏外套的衣擺,外套無法把他的肚子完全遮蔽,露出圓滾的輪廓。

本來他想要走進他常吃的餐廳,他打消念頭,經過有華麗浮雕的門口,繼續往前走。

他今天特別煩躁,而且難得沒有食慾。

他知道他偶爾會有這種情緒。他有時以為會不會是吸血鬼的本能讓他想嗜血?不過當他變吸血鬼後,狂亂想喝血的情緒下,他混亂中吃下一顆名為「罪石」的石頭以後,就一直吃著人類的食物。

有可能是活了太久的關係,也有可能是知道自己可以活很久的關係,那種沒有終點的日子隱隱讓他覺得困擾,而他也沒有任何理由自殺。

當然也有可能是職業倦怠的關係,他思考,這座城市有多久,他幾乎也在這裡教書多久。他是納塞學會第一個任教於授教四元術的教士。身為吸血鬼的他,擁有近乎無限的時間好研究學問,四元術正是他第一個以測量學問研究的對象,有一些想靠四元術開發機器的企業也援用他的學說進行開發。

他走到一個沒有人的巷弄裡,用氣之術飛起來,飛到某個像香蕉形狀的屋頂,眺望整個因斯坦城。他煩悶的時候就會這麼做。

雅爵乾脆越飛越高,鳥瞰城市。

有一位使用氣之術的少年也飛到一半,發現雅爵後,尷尬的笑了。雅爵對他搖搖手不在意,少年微微對他點頭,往原本的方向飛走。因斯坦城有嚴格的四元術管制,不能任意使用四元術──飛到天空中是最嚴格的規定之一。

「也許該離開這繁榮的城市了。」雅爵喃喃自語。

因斯坦城是沙漠裡的城市,亦是兩大文明交流的第一樞紐,同時也是許多國家的貿易中心。這座城市的特別之處,是在位於西方與東方各有一座巨大的城門,外型像往掌心往上的巨手,從遠處看像是雙手捧成盆狀的樣子。那是由塞恩斯人與四元人的建築師一起合作的。西方是的手是普通手掌,弧線漂亮,展現柔和美感,四根手指分別在末端分別冠上四顆球,分別代表四種元素,象徵納瑪索帝國的方向;東方的手則是一隻機械手臂,外型有稜角分明,線條強勁,展現剛毅美,象徵塞恩斯聯邦的方向。

五十幾年來,兩個國家組織交流的重點從商業開始發展,東方文明與西方文明的商人在這進行貿易,從新開發的食物到四元術料理、四元術藝品再到機械電子產品,兩邊相互進出口的品項越增越多,許多國家也有商人直接居住此處,因斯坦城成為全世界最繁榮的城市。

雖然是這樣的說法,其實是塞恩斯聯合國當初在停戰條約裡的其中一項要求──提供四元術教學機構。這是第七代國王,哲雄‧薩納,不顧眾臣勸諫,在一面倒的反對聲浪中答應的條件。因為那等同向潛在的敵人曝露納瑪索帝國賴以維生的武力與文明,未來憑測量學問很有可能發展出更強大武器,讓納瑪索帝國毫無招架之力。

雅爵認為現在這樣很好。和平的灌溉下,讓納瑪索帝國的經濟漸漸復甦,他受命傳授四元術也有很多可以交棒的人選,是時候離開了。

他注視著城市的邊緣,這時他發現一個極快的身影,一時間他還以為看錯。

那身影在各建築間穿梭自如,幾乎一踏牆就可以越過對面的牆,身手極佳,他從沒在城裡聽過有這種人物。

那身影在某個範圍徘徊,停留,感覺像是在找什麼。

這完全勾起雅爵的好奇心,他決定過去看看。

 

2.

雅爵稍微觀察一下,判斷那人的方向,用最快的速度在巷道裡,預期他的出現。

那人果然跳了過來,正好撞見雅爵。

雅爵還發現他抱著抱著體型嬌小的女孩子。儘管在夜色裡,他那屬於血族的眼睛仍然看著很清楚,男子在斗篷下的臉孔,很難稱得上是「人臉」。

雅爵還是人類的時候,是一名有將軍頭銜的指揮官,他看過各種形色的傷患,自然也見過各種血肉模糊的傷勢。但是對方的樣子讓他不得不去聯想他到底看過最慘的傷口,是不是有像他那樣?那肌膚可以說像是被某種強酸熔化後再生長,然後再澆一次強酸──根本沒有完好的地方。肌膚凹凸不平,又長了許多肉瘤。顏色看起來有些透明,也有些枯黃。他無法確定對方的體內是否還有血液,不過他可以肯定全身的皮膚大概都是這樣。

這種肌膚組成的五官依稀只能分辨得出眼睛、鼻子與嘴巴。特别是那雙灰色眼睛,雅爵覺得那雙眼睛不屬於他的身體,因為他很難想像這種像是從地獄爬上來的怪物還會有一雙充滿生命力的眼睛,那眼神多半像是參與許多戰鬥後的剛毅與滄桑,你會很想請他去喝一杯,然後問他到底經歷了什麼事?

毫無生機的身體,卻有著充滿生命力的眼神。

雅爵壓下好奇心,戒備對方的舉動,對方也以審慎的眼神觀察他。也是,他自己也是難以言喻的怪物,至少血族裡應該沒有像他這麼臃腫。

可是,雅爵可以確定對方是外來者,怎麼還會認出自己是吸血鬼?

他不去思考這點,對方抱著女孩,女孩身上有傷,傷勢也很嚴重。

是對方下手的嗎?他想吃了她?他看著那雙眼睛,也許他會說話?

「這女孩……」雅爵想問對方抱著女孩要去哪裡,沒想到只見對方慢慢騰出一隻手,慢慢亮出腰際的劍。

「慢著!我沒有打算跟你打。」雅爵露出苦笑,伸出雙手,示意不想動手。

可是對方卻動手了。

該死,一定是我露出犬齒的關係。雅爵按著本能閃過對方一劍心想,他常常忘了這種笑容像是在邪笑一樣。再加上那過長的犬齒,任何初次見面的人都會嚇一跳的。

雅爵在急忙中閃掉他揮下的一劍。他順勢取出黑傘,黑傘的支柱是一把細長的劍,用於防範不知死活的強盜,他已經很久沒抽出來用了。

對方出劍相當俐落有效率,八成沒想到雅爵這樣的身材還有如此輕盈的動作,很快使出越來越致人於死地的殺著。

雅爵揮舞著細劍,盡可能拆解對方的攻擊。但越打越發現對方的氣勢非比尋常,他可以感覺對方發散的氣勢猶如醒獅,劍式卻充滿沉著,只要他一露出破綻,勢必將在一剎那間死無全屍。

雅爵決定不再拆招,打算以慢制快,轉守為攻。不絕於耳的鏗鏘聲變成金屬間黏稠的滑音,他試著再每一次劍與劍之間的撞擊用劍端破壞重心,直取對方的要害。

然而對方很快發現他的意圖,同樣的戰術對方更是爐火純青,反借雅爵的劍心拉引,找到瞬間發勁的位置,讓雅爵有好幾次被震得脫手。

雅爵暗自感到不妙,他從沒看過這種劍法,並且可以確定對方的用劍技術比他高明太多,他萬萬沒想到自認高手如他也有吃鱉的時候。

但他沒有太沮喪,畢竟他從來不在劍上花心思苦練。

不消三招,雅爵在捨棄防禦的情況直直前刺,對方在格檔的同時便把他的劍給震飛。

雅爵的門面大開,對方順勢便是一記直砍,但令對方想不到的是,劍突然像是活過來一樣,截去他的攻擊路徑。

雅爵用氣之術御劍攻擊,如此一來,雅爵可以拉開距離,少了手臂與身體的限制,騰空的劍更是變化莫測,時而劍尖,時而刀刃,甚至連劍抦都是攻擊的一環。

對方確實被這詭異的劍式感到吃驚,但他似乎見識廣大,臨危不亂,很快就穩住陣腳,在連綿不絕的攻擊中退開距離,緊接著他劍尖指地,一股氣壓把雅爵的氣之術給壓下──

雅爵的劍就這樣像被巨石一壓,降落地面。

雅爵一愣,對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現在他無戲可唱。

雅爵尷尬地無語,對方再度攻向他,他知道要躲他的攻擊很簡單。雅爵很快運用氣之術把自己託上空中,沒想到對方毫不猶豫地往上一跳,便來到他眼前。

這下雅爵總算見識到對方是如何在城裡穿梭自如的原因了。他知道對方不管把懷中的女孩是出於什麼目的而抱著,至少那對它還說是很重要的東西,因此他以擒拿的攻勢作勢要抓女孩。

對方以極快的速度護住,並扭身。

雅爵感覺不妙。

他感受到如拔山倒海的殺氣自它的體內湧出。

凌厲的劍尖夾帶強大的氣波如子彈般往他的胸前一刺。

從遠方來看,像是一道迷你流星。

那一瞬間,雅爵用土之術做了半球型的土盾在劍尖的軌道上,並且微微一側,不讓劍尖垂直刺入土盾,使劍尖延著盾緣滑開。而劍尖帶來的氣波,雅爵巧妙的運用氣之術使那些氣波成為遠離對方的助力,可以在一瞬間大幅度移動。

他慶幸他的土盾密度還算高,可他也沒估算到對方這招破壞力極大,土盾幾乎在一瞬間就毀了,能毫髮未傷算是命大。

從剛剛的攻擊,至少他可以知道,那個女孩對它很重要。

而且從對方小心翼翼像是抱嬰孩的動作來看,那女孩對他來說,不像是可以飽餐一頓的食物。

「對不起,我沒有真的想攻擊她的意思。」雅爵一落地,在對方還打算攻擊以前,誠懇地說。

對方似乎不打算理會他,繼續衝過來。雅爵又閃過了一劍,刻意又讓了一個距離,這一次他看清楚了。

「肩部和頸部有撕裂傷,那不要緊,重要的是那腰部的傷口,依我看,可能有傷到內臟,再不處理就遲了。」

對方總算停住,自己忘了手中還有重要傷者,趕緊查看。

總算奏效了。雅爵心想。

「我想,我可以幫你治療她。」

對方遲疑地抬起頭。

而且聽得懂人話。雅爵心想。

 

雅爵領著怪物到他的住處。

雅爵住在納塞學會的宿舍裡,納塞學會是運用混凝土、鋼筋、水泥等材料蓋成的,裡面還有不少電器,那是塞恩斯人常見的建築。

他請外物進大門的時候,四周沒有什麼人,讓他略鬆一口氣。

走到電梯前,雅爵示意要他進去。

「這是……你家?」怪物皺起眉部的肌肉。

雅爵不知道該從哪裡解釋,索性不解釋。「先進來再說。」

怪物只好抱著女孩進電梯。

進了電梯,電梯門一關,雅爵拿出鑰匙在十個裡第八個鑰匙孔插入,轉動,並偷偷瞧怪物的反應。

電梯的移動讓怪物震動一下,雅爵要他等著。怪物似乎很有教養地把眉部的肌肉皺得更緊。雅爵猜他不喜歡提出疑問,從這點來看,他認為眼前的食屍鬼常與四元人相處,可能也是他會說話的原因。

電梯「叮」了一聲,怪物馬上對血族擺出戰鬥的動作,就在門一打開的同時間,怪物的眼睛睜大,眼神帶著著疑問。

「我們到了。」雅爵不理會他的舉動,抽起鑰匙。

「這是……巫術?」怪物問了第二個問題,然後是第三個:「你是巫師?」

看來面對新奇的事物,不管哪種人都會有好奇心,雅爵覺得可能要收起剛剛的結論,對怪物的來歷更加有興趣。

「我想保留回答的權力,因為我不知道該從哪裡解釋起來你會比較懂。如果你只需要簡單的答案,那我告訴你,這不是巫術。」說完,雅爵走了出去,示意要他跟上。

「這才是我家。」雅爵手指著角落的餐桌。「把那女孩放到那邊。」

怪物依言把女孩抱到桌上。女孩已經滿頭大汗,臉色蒼白,嘴巴微微發出呻吟般的喘息聲。怪物用身上的斗篷替她擦拭額頭。

雅爵這時把醫療箱拿過來,先為女孩檢查一番。儘管他不是醫生,在人類的時候,曾經經歷過許多戰爭的他也幫忙處理過外傷,也知曉一些醫理。現在是血族,有更多時間看一些關於醫學的書──他想藉由測量學問的醫學摸索自己變成血族的身體構造。

他先是作了消毒的工作,然後思索一下,決定還是用一些塞恩斯人的麻醉劑,以減輕女孩的痛苦。當他拿出針筒的時候,怪物出言阻止。

「你最好先告訴我這是做什麼用的,否則老子先殺了你。」

雅爵明白針在怪物眼裡可能像是某種武器,他一邊動作一邊解釋:「這是麻醉針,可以減輕她的痛苦,尤其我待會要縫補她的傷口,她捱不過的。」

他擠出一些藥水,繼續說:「相信我,這比口服藥草還快見效,一開始的確會挨痛,但那是一瞬間的事。」

怪物沉默,算是同意他的說法。

雅爵打針之後,女孩的扭曲表情很快舒展開來,沉沉睡去。雅爵帶著確認的表情看著怪物,他把頭撇過去,點頭。

半小時之後,運用氣之術隔空取物,雅爵很快把女孩所有的傷口都處理完畢。他收拾器具,不經意地瞥向怪物的劍。

那把劍八成是怪物身上最值錢的東西。整把劍是長劍的長度,繫於怪物的劍帶上。劍鞘看起來很普通,倒是劍本身從護手和握柄大有玄機。雅爵仔細一看,護手與握柄上都有一些須細看才能看清楚的雕刻,他無暇細瞧,因為護手中央鑲嵌了圓形的浮標吸引他的目光。那浮雕是獅頭張嘴的圖案。

竟然有納瑪索帝國的國徽?這是怎麼回事?他是納瑪索帝國的人嗎?許多疑問同時出現,雅爵不動聲色地按下這些疑問,思索該如何套他的話。

怪物似乎發現他的視線,刻意把斗蓬收攏,遮住了劍。

雅爵知道剛剛的目光冒犯了他,從他沒有出言抗議這點來看,應該無傷大雅。他收好醫療箱,站了起來,順便觀察怪物的表情。

怪物正看著女孩,眼底透露著擔憂。

「我可以問你們的關係嗎?」雅爵直視他的眼睛,表達這間屋子主人應該要知道的資訊。

怪物定定看他一眼,露出評估的表情,緩緩地說:「老子是她教父。」

「嗯,如果這女孩以後長大變成你這樣子,我想歐普修斯的幽默感大概哪裡出了問題。」雅爵聳肩道。

雅爵故意提到歐普修斯,那是四元人信仰的造物主,如果他反駁的話,至少可以知道他不是四元人。

「你這副身體,是怎麼回事?」

這句話的意思,感覺是他不認為自己生來就是這樣子。會說這種話,難道他也是嗎?雅爵思考。

「如你所見,這是血族的身體。是的,我曾經是人類,而且如果不是這副身體的話,我大概也不會在今天見到你。」

怪物點頭:「你是納瑪索帝國人。」

雅爵聽不出這句是疑問還是肯定句,反問:「你也是嗎?」

他更想問的是他的來歷,據他所知,那把劍應該屬於王家的劍,可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王家有一隻怪物,而且從對方的口吻,那不像是王家應有的口吻。也許他並不是這把劍的主人。

怪物的眼神變得很複雜,多半夾帶一種哀傷。他不情願地說:「曾經……老子不確定現在是否還算。」

雅爵鼓起勇氣:「那我可以知道那把劍的來歷嗎?」

怪物像是僵住,思考一會兒:「你知道的太多了。」他搖頭:「老子得帶她走。」

「帶她走?那我剛剛應該注入毒藥才對。你老兄是怎麼回事?看不出她現在需要休息嗎?」雅爵佯怒道。如果想知道他的來歷,大概得先留住女孩。只是女孩也真的需要休息就是。

「老子不能冒風險。」怪物嘆一口氣。

「風險?」雅爵沒有會意他的意思,嘲諷地說:「我猜留在這裡比讓你抱她到處飛岩走璧還容易死,是吧?」

怪物冷冷瞪他一眼,雅爵毫不在乎地看著他。

姑且不談對方的來歷,雅爵知道光是女孩為什麼受傷這點就夠匪夷所思了,他明白這兩點不會有關聯。

「老子可以相信你嗎?」

「我想這句話跟『我可以殺了你嗎?』一樣多餘。」雅爵決定說服他:「就算我提出我有多可靠的資訊,不一定能左右我想陷害你的意圖,反之亦然。」

怪物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彷彿想看進他的內心。許久,他才說出在尊南村救女孩的經歷。

儘管怪物並沒有解釋他與女孩結識的背景,以致於整件事有點沒頭沒尾,雅爵還是聽得有些驚疑。這不像是怪物發現村落,然後進行攻擊的偶發現象,而是類似蓄意的滅村行動。

「沒有任何生還者?」

「老子先是把整個村翻遍,發現樂芙不在村裡,才到村外找的。當時老子沒看到有人生還。」

「那她就是唯一的倖存者?」

「應該是。幸好老子選擇今天去找她,而不是昨天或明天……算她運氣好。」

「所以,」雅爵邊說邊整理思緒。「食屍鬼就是你這個樣子?而攻擊尊南村和這個女孩,也是食屍鬼?」

食屍鬼點頭。

雅爵打量他一下,他只在書中得知有食屍鬼這種不死生物,原來那就是食屍鬼的樣子。

可是,他記得食屍鬼幾乎毫無智慧可言,眼前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雅爵在心裡按下這個懷疑的念頭,繼續說出他的疑問:「那你跟它們……」他覺得這個問題可能有點愚蠢,還是說了:「不是同夥?」

「老子跟那群愚蠢的生物不一樣!」食屍鬼發出嘶啞的吼聲,隨及發現這麼做可能會吵醒女孩,硬是壓下心裡的不滿。他漸漸冷靜下來,大概是發覺自己就是食屍鬼的模樣,還有什麼好說的?低下頭,他的語氣充滿挫敗:「你不明白,我有多厭惡這副身體。」

「好,好,我知道了。」雅爵知道接下來的問題相當順理成章。「那麼,我猜你八成也跟我一樣曾是人類,我可以問你的名字嗎?」

「帕德,」食屍鬼慢慢抬起頭。「老子叫帕德,你叫我帕德就行。」

「雅爵‧尼拉斯。」雅爵往前踏一步,伸出肥碩的手。

帕德看著他的手,沒有伸出手的打算。

雅爵不以為然地聳肩,他更關心的是為何帕德不提姓氏,既然後者刻意不提,他也不想再追問。不過倒是可以針對這個事件討論一下:「我記得沒錯的話,食屍鬼這種生物,多半是召喚出來的,當然也有少數野生的……雖然我不知道野生的到底是怎麼演化來的,那不重要……」

雅爵刻意停在這裡,希望帕德可以說出他到底是哪一種。帕德只用眼神要他繼續說,他只好繼續說:「如果是野生的,那不合理,因為他們就跟蛆一樣,只愛腐肉,沒道理去攻擊活生生的人類,更別說還是一大群。」雅爵不顧帕德嫌惡的眼神,繼續說:「我們姑且假設是召喚的好了,這同時也意謂著,是人為的,那麼問題來了,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老子不知道。」

「這個村落有誰與人結怨嗎?」

「那是與世無爭的村落,我把樂芙託付給村長前,已經查過了。」

「那就更奇怪了,我想首先可以確定的線索是,這凶手是變態。」

「無論如何,她暫時得交給你照顧。」帕德大概是知道討論不出真相,換個話題。

「你要走了嗎?我想吃點東西說,你不餓嗎?」

「暫時不要讓她見到老子比較好。」帕德瞧樂芙一眼。

「為什麼?你不是她的教父嗎?」雅爵說完,這才發覺一個怪物當女孩的教父著實有點奇怪。

帕德沒有回答,從斗篷內拿出一袋錢幣,交給他。「要是她有什麼三長兩短,老子會宰了你。」

「這是要我暫時當她保母的意思嗎?原來如此。」雅爵收下錢袋,自嘲地說:「要不是你拿出錢袋,我還不知道這是一場面試。」

「我會暗中盯你們。」帕德走向窗戶,在往窗外跳下前,他不忘叮囑。「等她一好,我就帶她走。」

「是的,老闆。」

雅爵對他往窗戶離開有點困惑,一想到電梯對他來說是一種巫術,就釋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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