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萊

1.

「你說什麼？」

我還是無法相信眼前這位男人所說的話。

「我說，你會死。」男人說。

 一分鐘前，也就是午夜十二點整，剛洗完澡的我，在臨睡前檢查明天與客戶所要用的資料時，突然間，我的筆記型電腦螢幕順間消失，頓時一片黑暗。

當時的我以為只是一場小小跳電所導致的現象，黑暗只奪走我數秒鐘的光陰，房間很快又恢復明亮。

視線一直停留在螢幕上的我，發現螢幕並沒有異狀，於是我繼續未完的工作。

然而，我卻感到有些不尋常的地方，那種感覺讓我停下在鍵盤移動的雙手。

這時，我的餘光似乎發現什麼，於是我抬起了頭──

｢你好。｣

｢靠……啊！｣我嚇了一大跳，差點從沙發上往後翻過去，不過腳的大姆指也因為往上一踢的關係而踢到桌底，痛得讓我叫罵出來。我簡直像白癡一樣。

在我右前方的房間外牆前，赫然出現一個人。他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一頭褐色偏紅，半長不短的頭髮，髮線從右邊細長的眉頭上方的位置延伸而去，凌亂卻有型的頭髮往兩邊梳開、眼睛大而有神、鼻子挺而有肉、嘴唇則是厚而紅潤。這位看起來儼然從雜誌冒出來的型男向我微微點了個頭，然後從西裝暗袋裡拿出一本小手冊。

一時之間，我根本理不清楚狀況，許多問題瞬間在我腦裡炸了開來，比方說他是從哪來的？或者他躲了多久？還有剛剛跳電的狀況又是怎麼回事？難道這是一種新的實境秀節目？

想到這裡，我馬上轉頭看看四周是不是有其他人，但他的話打斷了我的動作。

｢請問是劉大強先生嗎？｣

｢是……是的。｣沒想到他還知道我的名字，我開始感到挶促不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真的是實境秀節目？那至少有攝影師吧？怎麼只有一個人？

如果眼前的老兄是一位穿著隨便的猥瑣男子，那麼我會馬上跟他搏鬥，偏偏卻是穿著西裝，感覺一本正經的陌生男子，我還特地想了一下是不是大門沒鎖的關係，結果讓推銷員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可是我有關呀！而且大半夜的，誰會來推銷呀？

「嗯……劉大強，將死於西元二零一二年四月一號二十三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男人語氣不急不徐，語調平穩的逐字宣告手冊裡的文字。

｢你是說……七天後？｣我記得剛過十二點，今天是三月二十六。

｢是的，沒錯，七天後，你就會死。」男人點點頭，並掀開西裝外套的左半邊，把小手冊放回他的西裝暗袋裡。

 我愣了一下，隨即會意地笑了起來：｢我懂了，這是要看看我的反應是吧？我想想……｣不一會兒，我做出恐慌的表情：｢不是吧？我真的要死了嗎？哦，我的天呀……我實在是無法想像我的生命竟然只剩七天可活……嗚嗚……好了我演不下去了，鏡頭帶到這裡就可以了吧？你們再用剪接什麼弄一弄吧，我最多配合到這邊。｣

男人看著我對著空氣說話，顯然無法理解我的意思，然後笑笑地說：｢你的反應還真有趣，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快死了還可以這麼幽默。｣

｢等等！你不是什麼主持人嗎？｣

男人只是看著我，意味深長的讓我覺得像個笨蛋一樣。

仔細想想，如果不是主持人的話，這個時間會闖入你家，還可以這麼囂張地跟你說話，八成就是……

｢你是殺手？｣我上下打量著他，剛剛他掀開西裝外套的時候，應該順便瞄一下有沒有槍才是，我有些懊惱與害怕。

｢不，我不是殺手，也不是什麼主持人。事實上，我是一位死神。｣自稱死神的男人認真地說，一臉善意。

他再度掀開他的西裝外套，在暗袋裡掏了一下。這一次我全心專注，同時也保持戒備──萬一他真的是殺手我可得馬上做反應才行。

｢這是我的死神證。｣他拿出的是一張跟身份證大小一樣的卡片，手翻了一下，那卡片馬上跑到我手上。

在我還思考魔術般的手法破綻在哪的時候，死神繼續說：「不管你相不相信，這終究是一個事實，你會死，死在七天後的晚上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至於你是怎麼死的，我沒辦法告訴你。」

我聽完他的話，沒有作聲，半信半疑地看著手中的死神證。是全黑護貝卡片，內容只有反白的三個大字：死神證。

反面則是什麼都沒有，簡單的讓我懷疑這是惡作劇了。但是他的確是憑空出現在我眼前，又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實在難以判斷。

真是莫名其妙！我的心情已經夠糟了，為什麼還要來這種令人費解的狀況發生？

｢聽你在放屁！區區一張印上死神證三個字的卡片就說你是死神？你幹嘛不印上帝證還是玉皇大帝證？你到底有什麼毛病？｣我越說越火大。

｢好吧，真拿你沒辦法。｣自稱死神的男人清了清嗓子，連珠炮地說：｢你出生於台中，是家裡的獨生子；爸爸是軍人，媽媽是家庭主婦；星座是天蠍座，血型是O型；國中翹了兩次家，後來迷途知返；初戀在十七歲；你很擔心你會不會禿頭；左邊乳頭長三根毛；右腳掌有兩顆痣；今天上班的時候被上司罵，中午吃的便當是雞腿飯，裡面有你最討厭的涼拌苦瓜；還有，你的內褲，是紫色的三角褲；喜歡的AV女優是……｣

｢行了！｣我伸出手掌要他閉嘴。

｢那你信了沒？｣

我本來想點頭，卻始終沒動半分，只是看著他。

這一切來的太唐突，如果他的角色是醫生的話，然後告訴我得了什麼癌症或不治之症，那我可能會相信，但他卻自稱是死神，即使我對鬼神之說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要我就這麼相信，實在是有些矛盾。

如果這是事實的話，我會希望我完全不知情，像往常一樣度過每一天。如果過接下來的某一天，我發生意外，比方說突然被車撞，或是生起病來，躺在醫院裡，仰或是跌了一個大跤摔破頭顱……等等之類的，那我也認了，然而死神卻親自現身告訴我這件事，這到底有什麼意思？

｢那你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告訴我這件事？｣我冷冷地問。

｢問題就出在這裡了。｣自稱死神的男人打了一個響指，逕自往L型的沙發上一跨，一股腦兒地坐下，與我形成直角。｢因為你命不該絕。｣

｢但你卻告訴我七天後我就死了？｣我接著他的話說。

｢所以我要說的是，原因全出在一個女人身上。至於是哪個女人，你心理有數……｣自稱死神死神故作輕鬆地往後一躺，雙手抬起，枕著後腦勺說

｢女人？｣

｢沒錯，一個女人，你這輩子最深愛的女人。｣

｢我這輩子最深愛的女人是我媽。｣我斬釘截鐵地說。

｢好吧，那我想是第二深愛。｣他搔搔臉頰。

｢第二深愛……你是說……｣我的腦海馬上就浮現她的身影，不過為了測試他到底是真的假的，我繼續問道：｢誰呀？｣

他很快就會意我的試探，露出了｢算你聰明｣的表情，說：｢我說的是潔安。林潔安｣

我愣了一下，眼睛越張越大。

看來，也許他真的是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