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萊

10.

我並沒有因此喪氣，反而越挫越勇。

因為那個阿婆不止給了我一個波羅麵包，還讓我想通了我對業務的迷思。

那就是以｢誠｣待人。

過去我總認為刻意為了業績去交朋友，有那麼一點罪惡感，不過，只要我把誠意放在前頭，那就不成問題，畢竟，我不一定非得要他們買我的產品。

推銷是無所不在的。這個觀念本該是呼吸般的簡單，卻讓我想複雜了，像是吸了一口氣，我卻還在思考｢氧氣在肺裡轉換之後，如何藉由氣管從鼻腔或口腔吐氣｣這類多餘的問題。

想通了這一點，我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終於成交了案件。

也交了工作以後第一個朋友。

他叫志明，是竹科的工程師，雖然志明這明字是菜市場了點，但那比我好多了，而且他是一位很nice的人。

認識他的原因很有趣，因為我們是在廁所認識的……嗯，不過那是誤打誤撞。

大概是老天爺要我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站起來。認識他的那一天，正是幫助那位老婦人的隔天，我一樣在晚上到敦南誠品報到，又看了一個晚上的書。

看到一半，一股尿意讓我產上去廁所的念頭，於是我又抱著｢雪恥｣的心情去上廁，也許可以在廁所再次試著與陌生人交朋友。

進了廁所，廁所一個人也沒有，正確地說，應該是有一位在大號，只是我沒想那麼多，既然都沒人就快快解決，好繼續我的閱讀。

不料，解完手，洗手洗到一半，我突然聽到有人的聲音。

｢有人在外面對吧？｣大號用的廁所傳來聲音。

原本以為沒人的我微微一驚，馬上想起昨天在廁所發生的糗事。

由於怕又遇到小一號的巨石強森，所以那個當下我有悄悄離開的念頭。

｢有人在外面嗎？｣那正是志明。

我發現那聲音不是小一號的巨石強森，馬上跟著回答：｢有，怎麼了嗎？｣

｢那個……｣志明的聲音有些靦腆：｢坦白說，我原本以為廁所有衛生紙，遺憾的是，並沒有，而我身上又沒有衛生紙，不知道你身上有沒有？｣

有！當然有！我記得有本書提到衛生紙其實除了方便了人們的生活，也是社交的好工具，所以我每天都隨身攜帶兩包在身上，以防不時之需，沒想到竟然派上用場了！

｢我有，等我一下，我拿給你。｣我馬上從公事包取出一包，然後在門縫下塞給他。

｢謝謝你，得救了！｣志明的聲音充滿了感激之情。

｢不會。｣我說，｢那我走了，請慢擦。｣

那時我純粹只是舉手之勞，再說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應該也只有尷尬的份，然而志明卻叫住了我。

｢等我一下！｣志明喊道：｢我等等拿錢給你。｣

｢不用了啦。｣我笑著說：｢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

｢不！請等我一下，其實剛剛我已經拜託五位陌生人，但他們都悄悄地走了，都不肯幫你，只有你最好心，說什麼也要好好致意！｣志明急切地說。

我大概可以明白那五位陌生人的心情，但要不是那幾天看了一堆正面向善的勵志書，昨天又做了好事心情很好，就算我公事包全塞滿了衛生紙，恐怕也是跟著悄悄地走了，不留下一張衛生紙。

｢好吧。｣反正忙都幫了，就好人做到底吧。

｢謝謝。｣

不一會兒，一陣沖馬桶的聲音，志明便打開門，從裡面走出來。

｢就是你嗎？｣志明看著鏡子裡的我問道。

｢對！｣我對著鏡子與志明四目相視，他戴著一副無框眼鏡，一頭整齊接近平頭的短髮，身上穿著襯衫和牛仔褲，看起來很清瘦，予人一種斯文的感覺。

｢真的謝謝你！｣志明走上前來，我轉過身，他隨即伸出右手，打算與我握手。

我也下意識地伸出右手，突然想到什麼，手在半空中遲疑不決。

｢抱歉！忘了洗手。｣志明帶著歉意的笑容，洗了手之後，才又伸著手。

雖然我還是猶豫了半秒鐘的時間，不過還是果斷地跟他握了。

我們寒暄了幾句，開始聊了起來，並慢慢從廁所走出來。那時從聊天的過程裡，我得知他是在竹科上班，大我個四、五歲左右，有一個在做保險的女朋友，而這個女朋友很愛看書，所以他們約會的地方就這兒，看各自的書，算是他們的樂趣之一。

｢坦白說，雖然我看書，沒有像她那麼頻繁就是。一星期大概有三、四天的時間窩在這裡，我從新竹開車來這已經夠累了……｣志明帶著抱怨的語氣：｢而且我只要一去書店就會想上廁所，所以一向只在家裡看，不過都在馬桶上比較多。｣

｢也許你可以考慮帶書到廁所看。｣我順著他的話，提議道。

｢那倒是好主意。｣志明哈哈大笑。

我也跟著大笑。

｢我有打擾到你嗎？｣他停下腳步。

我跟著止步，想了一下，或許這還真是交朋友的機會，說：｢沒有，只是習慣來看書，隨意逛逛。｣

｢哦，那跟我聊聊吧，我想我女朋友大概還要再半小時才會找我。｣他又繼續走著

｢她不在這嗎？｣我也邁開步伐。

｢嗯……應該不在這樓，又也許在……我們都習慣到這裡去看各自想看的書，但你知道我的毛病，所以說穿了只是在陪她吧。｣志明苦笑道。

｢嗯。｣我點頭表示理解。

｢找到了，原來在那裡。｣志明的視線往一個方向投射出去。

我循著他的方向一望，有一位女孩穿著黑色的連身裙，外面則套著一件有些透明的寬袖上衣。她正往一個書架前進，像是在瀏覽什麼的。

｢是她嗎？｣我看那位女孩附近恰好沒什麼人，但為了確認還是問了一下。

｢是啊。｣志明輕輕一笑，那笑容與跟我聊天的笑容不一樣，是一種帶點溫柔的凝視。

我再看看他的女朋友，雖然臉蛋只能看到側臉，不過他的女朋友乍看之下，有一點外國人的輪廓，所以我問了：｢她是……外國人嗎？｣

｢不是，她也不是混血兒。｣志明一邊望著她，一邊回答。

｢嗯，真是漂亮，恭喜你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我由衷地說。

｢謝謝，算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吧？｣志明大方地接受我的稱讚。

他的女朋友像是在找什麼書似的，慢慢移動，最後消失在我們的視線當中。

｢那你呢？說說你吧？你是做什麼的？有女朋友嗎？｣他回過頭來，繼續我們的聊天。

｢呃……其實我是做保險的，不過我想在這裡談這不大好……｣我回過神來，苦笑一下，繼續說：｢至於女朋友，現在是沒有談戀愛的念頭。｣

｢所以沒女友囉？｣

｢現在只想賺錢。｣

｢我懂我懂，男人就是要以事業為重。保險業應該滿辛苦的吧？｣

｢是呀，我來這裡其實為了想多看一些關於銷售的書。｣

｢真是認真。看來你是值得信任的好保險員，可惜我保險都讓我女友當業績去了……｣志明拍拍我的肩：｢不過，我可以把你介紹給我同事們。｣

｢真……真的嗎？｣我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若是中了樂透，恐怕也是一樣的眼神。

雖然我們相識的開始有些奇怪，但我總算跨出第一步了。

｢當然是真的，我想我們有空可以出來喝個咖啡，反正我在這等我女友也滿無聊的。｣志明想到似地伸出手：｢都忘了說，我我姓陳，叫志明，就是那個菜市場名的志明，很高興認識你。｣

｢我叫劉大強，劉德華的劉，長大後的小強。｣我也伸出手，跟他握手。

｢哈，長大後的小強，這個有意思，我記住你了。｣

｢那當然，自我介紹對業務是很重要的一門學問，我可是有研究過。｣我裝出驕傲的笑容。

｢那麼，長大後的小強先生，我差不多該找我女朋友了，容我先失陪了？｣志明說完，從皮夾拿出一張名片給我。

｢沒問題。｣我也拿出我的名片。

｢有空再聊。｣

｢一定一定。｣

相談甚歡之後，興奮是歸興奮，我以為這只是普通的萍水相逢，豈知志明真的很有心，隔天上午就有自稱是他的同事的人打給我，表示想了解我們公司的保險產品，我便馬上坐車到新竹與他吃了午餐。一頓飯之後，那位同事二話不說就決定買了保險。

我的保險人脈版圖，才真正開始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