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萊

1.

「我很喜歡你，希望妳可以跟我交往。」

下午時分，大明在街上疾步地走著。

他穿著筆挺的西裝，手中握著一朵剛買的玫瑰花，臉上帶著緊張的笑容，不這麼做，他怕會忘了微笑。

大明在心裡默默地唸著，希望待會兒可以完美地說出口，而不是因為緊張而忘卻自己要做的事情。

數分鐘後，大明即將向一位在便利商店裡工作的女孩告白。其實他不大明白自己為何要這麼做，而且為什麼會這麼緊張？現為廣告企劃的他，是一位可以在簡報時在台上講得神采飛揚，讓客戶心服口服優異人才，他認為他的自信沒問題，但為什麼現在卻這麼緊張？他無法理解這種狼狽的焦慮心情是怎麼來的？

也許愛上一個人就是這麼回事吧？

這讓他想起第一次追一位心儀很久的女孩子。他記得那個時候，也是像這樣心手冒汗，身體有些僵硬，心臟都快跳到外面，戰戰兢兢地對女孩告白。那位女孩沒有答應他的追求，一次也沒有。儘管如此，他並沒有喪失追求的動力，反而越挫越勇，一次次地想辦法獻殷勤，努力討好她，並做各種打聽來她喜歡的事。直到國中畢業，高中剛開學，女孩終於對他出現笑容。某一天傍晚，他正式向女孩提出交往的要求，女孩點頭答應，他欣喜若狂，送女孩回家，卻出了車禍。他在醫院躺了半年之久，腦袋因為腦震盪的關係而有了記憶上的空白，他記不起女孩是否曾來探望過他，也漸漸忘了這件事情。有關女孩的記憶，他一點線索也沒有，只有他曾喜歡一位女孩，喜歡了很久，也追了很久的這般的印象，而女孩的長相、女孩的個性、女孩的名字，女孩喜歡的事物他一點都記不起來，唯一記得的，是曾經有這麼一件事，以及現在青澀慌亂的心情。

走過轉角，一間便利商店就在眼前。窗明几淨的便利商店，約莫有五十坪大的面積，臨窗的用餐區是他常來休息片刻的地方，而且還可以不經意地轉過頭偷偷瞄著在收銀櫃檯裡，讓他心儀的女孩子。

她叫做吳筱真，左胸別上的名牌上有一張清秀臉蛋的照片，與現在略上淡妝的她沒有明顯的差異，唯一的差異就是相片中的她微捲而俏麗是中長髮，現在則是蓬鬆而俐落的短髮，予人一種精明又不失女人味的感覺。

起初，大明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對他來說，不過就是在便利商店工作的女孩，這間店他圖的也只有拜訪客戶途中在便利商店裡小憩的涼快。有一天，因為結完帳而把便當忘在櫃台上，筱真喚他也沒聽到，使得筱真得從櫃檯走出來，把東西交給他，就在那一刻，他對筱真一見傾心。

兩人並沒有因此有任何更多的交集，一來是筱真往往在忙，二來是大明見她會莫名緊張。大明後來知道慢慢認識恐怕一點機會也沒有，只好採取笨拙的猛烈追求攻勢。

這次，他藉著工作外出的時間來對筱真展開告白行動。

大明不自覺地捏緊手中用塑膠套裝著的玫瑰花，腳步放慢，謹慎地前進。

在自動門前，大明深吸一口氣，只盼幾分鐘後的告白可以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叮咚！自動門應聲而開，大明踏了進去，冷氣的風迎面而來，剛好可以讓他稍微冷靜下來。

大明的視線忍不住往櫃檯飄去，那位讓他魂牽夢縈的女孩正看著他，迫使他也縮回視線。

「歡迎光……」女孩說到一半就噤聲。

想來她也認出自己，大明這麼想，這讓他更有信心地抬起頭來，往櫃檯前進。

才沒幾步，卻被店長擋在眼前，使得大明不得不停下來。他試著往右或往左移動，店長也跟著他移動，硬是要擋在他面前，像是護花使者一樣，不准他再往前任何一步。

大明一臉狐疑地看著店長凝重的臉孔，偷偷地瞥一眼在收銀台裡心儀的筱真，她的臉色也一樣凝重。

大明忍不住嚥下一口唾液，視線又淡淡地往用餐區一掃，許多客人的正看著他和店長，他聽到有些常客說「怎麼又來了……」之類的議論聲。

他的眼神漸漸尷尬起來。

「小子，我很佩服你的勇氣，但可惜的是，你的勇氣用錯地方了。」店長冷冷地對他說：「我不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喜歡筱真，喜歡到連我一再警告還可以這麼厚臉皮地一來再來，影響她上班的情緒，妨礙我們營業。這一次，我鄭重地告訴你，我已經通知警察過來了，我希望你只是路過來買東西的客人，聽到沒有？」

店長夾帶憤怒的話一字一字地像拳頭打在他的心頭上，讓他感到胸口一悶。他環顧四周，店裡每個客人的視線像是箭一樣射在他身上，他感到一股渾身不舒服的壓迫感。

不過，這都不算什麼。

筱真的眼神正用一種不解又難過的眼神看著她，彷彿她是被騷擾的被害者，讓他的臉上有一股熱辣的刺痛感。

大明不明白為什麼場面會在頃刻間變得難看，他臉紅起來，微微張口，想說什麼卻又哽在喉嚨，最後他還挺起胸膛抗辯：「可是，這是我第一次來告白……」他已經完全不敢看收銀台。

店長的眼睛微微瞪大，這讓大明知道，如果不是店裡，如果眼前魁梧的男人目前的身份不是店長，恐怕他眼裡的怒火早就化為拳頭，不等他說完，就會往他的臉招呼過去。

「第一次？我看每一次都是你的第一次吧？如果真的是第一次，我就不會那麼火大了。」店長氣氣呼地瞪的天花板回想一下。「這是第八次了！」

「有……有嗎？」

大明仔細回想，完全想不到前七次是怎麼發生的？

沒想到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告白七次了嗎？

原來自己還可以這樣堅持下去，想起這點，大明反倒覺得挺開心的，忍不住傻笑起來。

「不要跟我抬槓！你要嘛乖乖當一位客人，要嘛就給我閃人！」

店長說完，一名警察正走進來，與店長交換視線後，馬上明白怎麼回事，站在倏地收起笑容的大明身旁。

大明看到那警察，沒想到店長還真叫警察來了，心底不禁感到一陣難過。不過就是一場告白，為何為變得如此難堪？

就在警察準備要開口時，大明及時伸出手掌，一股哽咽讓他差點開不了口。「我自己走。」

大明低下頭，快步步出店外。走出店外，還隱約聽到歡呼聲，讓他更加氣悶。

眼見大明終於走出店外，店長才鬆一口氣，筱真卻看著大明的背影，眼神有些悲傷。

「妳還好嗎？我想那個厚臉皮的混蛋應該不會再來了吧？」

筱真只是苦笑。她是知道店長有位任職警察的朋友，然而她並不知道店長竟會真的把他叫來，而且早就跟他套好。

「可以給我五分鐘的時間嗎？我出去跟他說一下。」筱真補充似地說：「他好像很難過？」

「不用啦，這種人就是沒踢過鐵板，才會這麼無賴。」

筱真繼續看著店長，有些許責備的成份。

「好啦，就五分鐘，少一分鐘我就扣你一小時薪水。」

受不了筱真的眼神，店長應允她的要求。

筱真微微點頭，往大明離去的方向追過去。